地铁上一对拉拉贴着身子站着,女孩儿细长地手插进女孩儿黑色的头发里,两个人低头顺眉带笑意地小声说着话,自然而甜蜜地陷在两个人的小世界里。
深夜拥挤的车厢挤满了人,各自对着各自的手机,或是伴着身旁的人,朝着一个深夜里的栖息地归去。
这女孩与女孩在一节拥挤的车厢里径自亲密,仿佛不被人注意,又好像被人所察觉。
——幸福,或者爱意,若是发自内心的那一种,总归能看得出来。从一个简单的手势,一个拥抱的力度,一个眼神的温暖里,就能细细而确定无疑地分辨出来。那模样和姿态都骗不了人,所以根本不必大张旗鼓地秀恩爱,也完全用不上郑重其事地道出“我爱你”三个字。
一个人怎么知道自己会对怎样的一个人动心?那个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帅气逼人,还是风度翩翩?关于对方,我们总会有许多猜测和设想,可是当某一个打动你心的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又能有多少时刻,TA果真如同你设想中那样?
TA可能同你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但是,也抵不住你的爱呀。因此我偶尔好奇,一个同性取向的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爱同性呢?在大部分爱情被描述在男女之间时,TA如何去界定自己对某一个同性产生的特殊情感?
这么想来,爱情真是桩离奇事件,有与没有,可能转变只在一念之间,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任谁都假装不出来。
而眼前这对旁若无人地沉浸在两人世界的同性恋人,似乎就正享受着最简单、最纯粹地那种爱意里:大概就是,你在身边,看我笑,陪我闹,把一瞬间过成永远的模样。
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过着现在时的人生。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牵扯出两个人身上的过去、现在、将来,并把个人纷繁复杂的个人历史变成一道道难解的问题,逼迫着深陷爱情里的人去处理自己与自己、与对方、与世界的关系。
两个相爱的人,借着对方眼中的爱意,看得到自己值得被爱的一面,也无法逃避自我被隐藏被搁置的许多面。
爱情里的人们啊,有时候刚强到不可思议,有时候呢,又脆弱地难以置信;有时候,相爱激发出人性中最纯真、善良的那一面;也有的时候,它让我们绝望地看清自我欲望与权衡的角斗。
爱情这桩离奇事件,说不清什么时候发生,说不清会跟谁发生,但就是在发生的那一刻起你知道,它牵扯出你的五脏六腑,颠三倒四地折腾你的心肺,在爱恨情仇发展的故事桥段里,允许我们借助爱情的名义上演不同的剧情。
借助爱情的名义,我们大概是对“获得救赎”,产生了一丝期盼吧。当然,这期盼并没有坚固到牢不可破;它那么轻易地就会被折损,有时候,是遭遇欲望,有时候,是面临嫉妒,有时候,是迎头理性,有时候,是撞上命运……总归,它很容易被挑战,被扼腕,被终结。
爱意的迸发呀,尽管是一桩不可预测的离奇事件,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面对怎样一个人发生。但总归,在发生的那一刻,你总能清楚地知道它发生了。
那么,产生爱的感觉之后的故事呢?
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爱她,她爱他,有一千个人,便有一千零一钟爱情故事……即便是幸运地遇上你爱我,我爱你的剧情,时间、地点、需要、欲求等等,是否又能彼此满足呢?
从一个温柔的眼神,变成街头亲密的拥抱,变成深夜柔软的拥吻,变成相拥入眠的亲密,变成共同生活的梦想,变成携手此生的承诺。当然,是好的。
可惜问题在于,我们怎么能在最初的眼神里,辨认出这段爱情的结局呢?毕竟在那个相遇的时刻,你只是看到了角色,根本无法揣测剧情。
当然,亲爱的,任谁都猜测不了剧情,因为有或没有爱情,你的明天,任谁都猜测不了。你是不是能够幸福此生,是不是可以实现关于家庭、事业、人生等等的目标,没有任何人能告诉你答案,能许你承诺——
爱情不能,对方不能,你们的相爱,也不能。
爱情,只是一桩离奇事件,它的发生毫无章法,不可预计,结局难料。但却是人间的幸事一桩。
它解决不了关于你人生的问题,它只是把一个你爱的人带到你身边,让你心惊,让你神动,让你深刻地感受到自我的存活,让你明白爱这种感觉的动人,让你体会到生而为人的喜悲哀乐。
——爱本身,仅仅就是这样一桩可贵的珍惜事件,它的到来原本值得你虔诚地感恩,愉悦地享受,它原本,是人间一种极大的善。
至于得失,至于剧情,至于结果,亲爱的,那些都不是爱本身。
就像在那节晚归的车厢里,那两个沉浸在两人世界的女孩儿,可能明天会吵架,会分离,会从此天涯不再见。但在此时此刻的地铁车厢里,在拥挤着人潮的城市夜晚里,她们甜蜜而纯粹地,爱着对方。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只有此刻是真实的——尽管美好的此刻不一定能一直持续到明天,但亲爱的,今天有今天的剧情,明天有明天的剧情,这才是人生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