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丽清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决定今天去挖半夏。就着咸腌菜，她喝了一碗粥。拿了个红色的塑料袋，提着小锄头就出了门。太阳威风凛凛地看着她，她皱了皱眉头，回转身，找了个塑料瓶，灌了点茶水带上。

半夏1斤2元，如果运气好，一上午弄2斤应该没有问题，丽清一边想一边往村外的稻田走去。半夏喜凉，一般长在垄沟田畔上。

“嘿，快点、快点，抓到它，抓到它！哎——”田边传来一阵嬉闹。丽清仔细一瞧，是邻居翔子、小建他们一伙。一放暑假，这些小子们就像一匹匹脱了缰的野马，再无半点羁绊。田埂上到处是他们凌乱污秽的脚印。

丽清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她觉得有点热，头上也适时地沁出了汗。她咽了一口唾沫，眼睛不由地望向旁边的小溪。溪水潺潺，明晃晃的有些耀眼。这会儿她忽然想起了谢冰莹的《小桥流水人家》：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终年潺潺地环绕着村庄。溪的两边，种着几棵垂柳，那长长的柔软的柳枝，随风飘动着……丽清两眼往溪边瞧去：几只玻璃的、塑料的农药瓶子大大咧咧地躺在草丛里。

她皱了皱眉，跨上小石桥往对岸走去。对岸有块田里长满了半米来高的野草，几株瘦弱的耷拉着脑袋的玉米杆象征性地立在那儿。田沟里半夏伸出一对对可爱的脚丫。丽清兴奋起来，她蹲下身，握紧锄头朝那棵最大的半夏苗儿挖去。不好，茎儿断了！丽清一急，扔了锄头，扒开泥土，顺藤摸瓜，一手揪住半夏的下半截，另一只手开始抠其四边的泥土。她的身上开始冒汗，但已顾不了那么多，她几乎是跪坐在地上与那顽固不化的半夏籽儿抗衡着。渐渐地，白白的籽儿露出了头，丽清更是拼命地扒土……可怜的籽儿再怎么死死地往土里钻，也经不起丽清这几近疯狂的攻击，终于决定弃甲投降，整个儿暴露在她的眼前。哇，这圆圆的籽儿足足有半个乒乓球那么大！这会儿丽清倒反而不急了，她拍了拍手上的土，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拾来丢在一旁的锄头，轻轻对着籽儿下面的泥土一拨，将那颗胜利品收入囊中。

经过这番折腾，丽清已是口干舌燥，她拿起塑料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不远处的深水潭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划水声，丽清抬头瞅了一眼太阳，才八九点钟，这些小子就耐不住热了。丽清这次语文成绩不错，91分，老师当着大家的面扎扎实实地表扬了她一番，又私下里叮嘱她在假期里多读点书。她早就眼热后座的那本《草房子》了，要知道她最喜欢读曹文轩的校园小说了。可是想借那本书的人排成了长队。这不，刚要轮上她，放假了，得，书泡汤了。想到这儿，丽清更加小心翼翼地挖着半夏籽儿。咦，还真是一挖一个准。丽清看着袋子里渐渐多起来的籽儿，满意地又喝了两口茶水。

太阳已经老高了，大概有十点了吧？手臂被太阳晒得火辣辣地疼，鼻子也有点干痒。她用手背使劲揉了揉鼻子，感觉舒服了不少。这鼻子可没少让她受罪，总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流点血，还一时半会儿难消停。有两次正好好地上着课，它就不请自来了。慌得她手忙脚乱地用了一团卫生纸也没能止住。惊得语文老师差点儿没给卫生院挂电话。镇定下来的老师看着脸色蜡黄的她，说：“这可不行，一星期居然流了三次！得去医院查查。”事后，老师要去了丽清父母的手机号，说一定得跟她父母商量商量，让他们抽空回来一趟。结果，电话关机，但老师让她别担心，说她已经留了短信给他们，他们一定会看到的。丽清叹了口气，爸妈已有四个月没寄生活费来了，外婆虽然没说什么，但舅妈的脸已拉到胸口了，谁看了心里都憋得慌。老师说现在是全球金融危机，她不知道什么是金融危机，但她知道爸妈再没钱汇来了。对了，那本《草房子》是二十块钱吧？看来，还得挖几斤半夏籽儿呢。想到这儿，丽清加快了挖掘的进度。可是那不争气的鼻子越发瘙痒起来，还伴有一股潮湿的腥味。糟了！丽清一声低呼，一滴鲜红鲜红的血就落在了半夏的脚丫子上。她猛地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来，顿时，一股咸咸的液体冲进嘴里呛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一皱眉，硬咽了下去。她感觉舒服了些，但她知道这并没完，所以她索性顺着田埂平躺了下来。

天真蓝啊，一丝云都不停留；太阳真热啊，一缕风也没有。知了撕扯着嗓子喊：“死了，死了……”不对，好像有什么声音，仔细听，是尖叫声：“救人啊，救人啊！落水啦！”对，是深水潭那边传来的。丽清一个翻身起来，撒腿就往河边跑。咦，鼻血竟不流了。

潭边的浅水里站着几个惊呆的小孩儿。落水的正是丽清的邻居小建，三年级，父母都在外，年迈的爷爷奶奶哪看得住他，整天玩得没魂儿。两个稍大点的孩子正潜在水里拖住小建的手臂奋力拉他，可力气明显不足。丽清没多想，跳下河，潜入水中帮忙。小建的两腿可能是抽了筋，直挺挺的，无法动弹，人也处于半度昏迷状态。丽清游过去，托住他的腰拼命往岸边划。那两孩子显然耗尽了力气，丽清只感觉到手越来越沉，她不得不浮出水面透了口气。岸边的几个孩子总算清醒过来，纷纷过来帮忙。

当小建终于被七手八脚地抬到岸边，丽清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她像一片树叶躺在水上……起风了，凉凉的，好舒服啊！天边飘来几朵云彩，要变天了吧？该下雨啦！丽清想到这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