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教练被骂了。
新来的学员小鹏跟苏教练约好了明天下午练车。苏教练心粗了一下,没记在本子上。中午吃饭的时候,刚好有另一个学员打电话来也约明天下午练车,苏教练答允了,也记在本子上了。明天下午到了,学员小鹏蹦跶着去到驾校,找苏教练练车。苏教练正陪着另一个学员练车。苏教练询问了两人的具体名字,翻了翻本子后,对学员小鹏说:“没你的事!你记错了!”
学员小鹏心里犯着嘀咕:听说驾校的教练都这德性,但让它过去了也不是办法,这事有了头一回,就有第二回。得白来多少趟?于是壮着胆,隔着电话把苏教练臭骂了一顿。苏教练在电话里憋着气。憋了三天。
第四天,学员小鹏来练车的时候,教练认不得模样,但能听出声音,就说:“那天是你骂我吗?”学员小鹏:“是我。”苏教练:“好,先让我骂你五分钟再练车。”于是,苏教练把学员小鹏臭骂了一顿。从那以后,苏教练真对学员小鹏印象深刻了,再也没有记错过他的练车时间了。
其实苏教练也是新来的,就在上个月,才从山东来广东,他是山东人。驾校还没给苏教练安排宿舍,苏教练跟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儿子跟驾校的一个高管是朋友,为父亲引荐了这份工作。
苏教练教学员练车,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极其严肃的。身材魁梧,眼耳口鼻都是紧绷着的,尤其是第一堂课,苏教练的神态、动作都像个军人,好像要树立某种权威。学员稍微操作错误,苏教练就骂。一些女学员哭丧着脸,无辜地对苏教练发嗲,说教练你能不能语气好点使。苏教练一脸愕然:我现在对你恶点是为你好,省得你在马路上害人害己。
练车场北面的墙薄薄的,学员在下坡时一紧张,撞了一窟窿。幸好这个学员是王教练的学员。苏教练心里面幸灾乐祸。还是王教练的学员,把练车场的路灯给撞歪了,苏教练心里还是幸灾乐祸,却装出一副难过的脸,安慰着:新手嘛,得慢慢教。
第一批的学员快要考试了,但是听说考试的场地跟练车的场地有出入,线条之间的距离都不一样。教练们都紧张起来。王教练拿着尺子,指手画脚,和其他教练在丈量着距离,又猜测考试场地的实际距离,说得有理有据,其他教练也附和着。苏教练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参与讨论,独自一人开着驾校的车到考场,考场的人一看到是教练车,就逗乐着说:“大爷,你也来考试?”苏教练:“是呢,我还自己带车来考试呢,。”苏教练是去考场量距离了。
学员们考试了。早上出发去考场,中午等排队、办手续,下午考完,结果就出来了。照理说,就算考试有没有通过,学员都得给教练吱个声,可已经到了傍晚,苏教练没有收到任何学员的消息,心里就纳闷了:难道都挂了?苏教练沮丧了一个晚上,觉得自己糗大了。工作是儿子介绍的,觉得儿子在朋友面前脸上挂不住,于是不断地质疑着自己的教学方法。
第二天,苏教练早早地来到了教练场,见到人也不打招呼,只顾着检查车辆。这时,只见王教练啃着肉包子,几乎是跑着过来,对苏教练说:“欸,老苏,跟你说个事啊,昨天那批学员的考试延迟了,听说是因为在考试之前,有一个在场的考官心脏病发,死了。”苏教练只听到考试延迟了,僵了一夜的脸咧开了嘴,露出一整排牙齿,一双眼睛成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这回到王教练纳闷了:死人了你都那么乐?安的是什么心?
驾校出了新的员工规定,学员考试的通过率与教练的工资提成成正比。意思是:学员的通过率越高,当教练的拿到的奖金就越多。苏教练又闷闷不乐了。苏教练不是对自己的教学方法没信心,而是对自己的车没信心。考试用的都是新车,大多数教练用的也是新车,只有少数的几个教练和苏教练的车是旧车,用旧车的教练只能在考试前一天向其他教练借来新车。用旧车的教练的学员只有一天时间适应新车,相比于从头到尾都是练新车的学员,通过率自然是要低。苏教练就跟管理层反应情况,管理层回应:旧车还能用,先用着再说。
苏教练隔三差五地对学员们说:“唉,不公平啊,对你们也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驾校副总裁的侄子也来报名学车,被分到了苏教练的组里。苏教练被叮嘱要好好照看这副总裁的侄子。副总裁的侄子是个愣头青,还目中无人。苏教练说他打方向盘的手势不对,他愣说自己开过车,会开车,来这里学车只是给钱买个驾照而已。苏教练就不言语了。
这天,副总裁的侄子在练车。车发出怪异的音响,苏教练听出来了,是离合器踩得不当,但苏教练没有说话。愣头青侄子练了一上午的车,练到最后,车开不动了。车的离合器坏了。问:教练,咋办?苏教练:车坏了,得换新车,否则谁都没车练。
驾校给苏教练换了新车。
苏教练咧开了嘴,露出一整排牙齿,一双眼睛成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学员们,我们有新车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