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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读完《妈妈的城堡》,就像做了一个漫长而美好的梦,不愿醒来,但被人无情地弹了一下额头,哭着忧伤地醒过来。这个无情的人,似乎是马瑟,但我知道不是他,马瑟只想编织美梦,把我叫醒,让我忧伤的是“时光”这个魔法师。
我差点错过这本好书,机缘巧合最终我还是读到了它。母亲节的时候中央六台播放了电影《妈妈的城堡》,是个老电影,画质不是很好, 差点放弃了看它。最后出于对法国电影的喜欢,我还是认真看了,看过之后非常喜欢。
进一步了解中得知是马瑟.巴纽的“童年四部曲”中的一部,网上下单了“童年四部曲”,可是店主一直不发货,多方询问总是不理,投诉也是无用,最后只好退款放弃。但心中还是放不下,又下单了网上的九成新旧书,《爸爸的荣耀》和《妈妈的城堡》两本装。因为《爸爸的荣耀》是第一本 ,前面已经看完并做了分享。《妈妈的城堡》读完之后心中跳动着太多美好的感觉,我打算把它们用文字记录下来,留住这些美好的感觉。
全书语言继续保持着朴实无华的特点,但偶尔间杂着一些朴素却充满魔力的语句,读完之后让人回味无穷。
在“倒计时”这一章中,一家人都盼望着去“新舍”过圣诞节 ,但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孩子们担心下雨会让度假计划泡汤。爸爸说如果下大雨就隔天早上出行,孩子们急切地问,如果是下普通的雨呢?爸爸幽默地回答:“我们就将自己缩得小小的,走快一点,闭上眼睛,从雨滴之间穿过去!”这是好有画面感的幽默,我已经想象出全身挂满行李的一家人缩成小小的米粒人,轻松地穿过一滴滴足以把他们砸趴下的雨滴。他们全身负重,但这场雨也奈何不了他们,因为他们可以去“新舍”度假。
这句话没有任何修辞手法的运用,但有诱发人想象的魔力。语言文字不同于图画和视频的地方就在这里,它不直接展示画面,但好的文字会诱导读者去想象,自己创造画面,带给读者一种新奇的体验。你不仅会想象马赛一家如何在雨中穿梭,你甚至会想象自己变成米粒人在雨滴中穿行。毫不夸张地说,就是这句话让我对这本书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因为我觉得马瑟是驾驭语言的顶级高手。好的创作者会用最恰当的手段帮助读者体验那些他们从未体验过的东西。
在“违规通知书”这一章中力力说了一句话“你只要挖一个小洞,将菜豆放进去,盖上泥土,然后你得赶快跑开,要不然,它会追上你!”这句话很明显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力力想说明菜豆是如何容易种植。
除了语言的形象生动,更折服我的是语言背后所蕴含的美好情感。马赛一家为了抄近道穿行城堡区别人的领地,被凶神恶煞的守卫发现,守卫扬言要写报告告状,让乔瑟夫失去工作。在力力见到马赛一家时,他们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爸爸甚至设想过失去工作后去找自己的小学同学,跟他一起卖土豆。力力也为自己朋友一家的生计而忧心,力力觉得马赛的爸爸可以做一个农民。为了表明做农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力力说了上面的这句话。
很明显,力力希望处在悲伤中的马赛一家不要为了将来的生计而担心。当朋友遭难的时候,和朋友一起面对,帮朋友一起分担,这不就是最好的朋友典范吗?马瑟没有说力力是如何地对朋友关心,是如何的感情真挚,但透过这些文字,你能够感受得到。这就是高明的文字的特征,从来没有说教,但你可以自然而然地体会到。
本书对这世间普通人之间的平凡情感刻画得淋漓尽致。
我想先来说说妈妈奥古丝汀。在山里度过了暑假和圣诞假期的马赛一家无比眷念山里的生活,但爸爸必须返回学校工作。奥古丝汀提议每个星期六都来一次山里,周一上午回去学校,但这很明显和乔瑟夫的工作冲突,因为乔瑟夫星期一早上要看守学校。羞怯又瘦小的奥古丝汀平日只敢远远不引人注目地向校长夫人打招呼,但为了孩子们的快乐,她变得什么都敢做。她加强了打招呼的动作,还刻意制造了在土豆摊前和校长夫人的偶遇。这之后她和校长夫人一起买菜,一起喝茶,最后乔瑟夫周一早上看守学校的值日安排调到了周四早上。这一切奥古丝汀都悄悄地进行,乔瑟夫不敢相信是奥古丝汀改变了学校的工作安排表,直呼她是个“诡计天才”!
奥古丝汀是一个平凡的,害羞的,瘦弱的,年轻的母亲,她似乎什么也掌控不了。但为了她的宝贝儿子们,她又似乎掌控了一切。这是什么力量,这是母亲的力量,每个平凡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都可以变得不再平凡,也许她们会施诡计,但谁又忍心批评她们呢?!
马赛和力力是最好的伙伴,为了等待朋友的到来,力力从贝隆山上下来,在黑暗中冒着寒风和雨等了马赛几个小时。但却“嘴硬”说不是专门来等他的,是为了找杜贝克要蚁后,但杜贝克不在,才顺便等马赛的。结果下一秒,杜贝克就赶着骡子从自己家绿色的大门里出来了。力力撒谎了,但马赛很高兴。
擅长设陷阱捕鸟,不擅长拼写的力力竟然在灯下花费了几个小时给马赛写了一封信,尽管里面错字连篇。马赛用心地给力力回了一封信,还查了字典,并询问了父亲,确保里面没有错别字。但晚上躺在床上,在家人都睡着之后,马赛却从床上爬起来,重新写了这封回信。他刻意在这封信里写上了像力力一样的错别字,尽力让自己这封信和力力的信呈现一样的“风格”。还是这些小细节,还是最朴实平淡的语言,刻画了孩子之间最纯洁的友谊。
这本书里还有一个人物叫布及格,一个河道监管工,乔瑟夫曾经的学生。正是因为他马瑟一家的周末上山度假才变得更轻松,爸爸才从丢掉工作的悬崖边被拉了回来。这也是个普通人,不擅长拼写,成绩差,这份河道监管工作是因为妹妹的裙带关系才获得。但布及格对乔瑟夫老师充满感恩,冒着危险坚持送出那把“比马车还快”的钥匙。在老师受到凶狠看守威胁的时候,邀请同事一起为老师解围。这样的小人物,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微不足道的,但在马赛的童年中,在一家人受苦遭难的时候,最需要的时候,布及格像是一个英雄,骑着他的白马准时出现。
圣诞节夜晚带给一家人惊喜的朱尔姨夫,送给妈妈上校玫瑰的伯爵,挥舞着长柄叉却又善良无比的农民等等这许多人,都在马赛的童年里占有一席之地。
最后,我想说一说两个最打动我的画面。
第二年暑假再次去“新舍”的时候,马瑟用了最细致的笔触写一家人打包行李并背负行李去山里度假。如果你看了这部分文字,我敢说如今的我们没有人愿意度这样的假。马赛一家几乎搬空了他们在城里的家,叉子、勺子、盘子、香料、肥皂、枕头、被子、毛巾……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被搬去新舍,因为他们没钱置办两套用具。除了小妹妹,家里所有人的负重都到了极致。爸爸乔瑟夫不必说,马赛和弟弟保罗也背负了比他们自身的重量还要重的东西。他们身上能挂的地方都挂上东西,能塞的地方也都塞满东西。没有人抱怨,都抢着负重 ,只为了美好的假期。马赛趁妈妈不注意,从妈妈提的两个人造皮箱子里,悄悄拿出一半叉子塞进自己的口袋,又将汤匙放进保罗的袋子里。最后还在自己的布背包里放进六个盘子。马赛得意于妈妈什么也没发现。爸爸背行李的细节被描写得惊心动魄,我不再多说,留给大家亲自去看。
其实,在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们会心生疑问,为什么要写这么细致,有必要吗?为什么在第一次去“新舍”度假的时候不写这么细致?这样的提问很好,马瑟如此浓墨重彩地“铺垫”是为了小说中唯一一个可恶的人的出现,那个假男爵的瘸腿守卫。如此费尽心力打包好的行李,被守卫强迫打开检查,父亲的屈辱,母亲的绝望,马赛的愤怒,保罗和小妹妹的惊恐,这一切都拜凶恶的守卫所赐。没有前面的铺垫,你对守卫的恨意会大打折扣,你对马赛一家上山度假的热情和一家人的相亲相爱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
第二幅画面出现在“同舟共济”。爸爸可能要失去工作,他盘算着去卖土豆时向妈妈坦诚自己买了七百八十法郎的铁路债券为了防止生活中的意外,妈妈一边嗔怪爸爸不坦诚,一边也坦白自己从每天的五法郎生活费里省下了两百一十法郎,马赛立刻在心里做加法,自己偷存了七法郎,小保罗偷存了四法郎,加在一起一共一千零一法郎。马赛放心了,他觉得拥有一千法郎就不需要去找工作了,安然进入了梦乡。不诚实,不坦诚的一家人,此刻他们身上弥散着最圣洁的光辉,而我就陶醉在这样的画面搭建的美梦里,不愿醒来。
但“这就是人生,曾经有过欢乐,却很快会被无法忘怀的悲伤所抹煞。”马瑟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写下了所有的悲伤。他只写了将近五百字,你会发现就算已经年老,他还是无法面对,他浓墨重彩描写快乐,潦潦草草写下悲伤。
五年后,妈妈被永远带走了。长大后的小保罗在三十岁的时候死在一家诊所里。在这之前很久,一九一七年,北方一座不祥的森林里,力力头上中了致命的一枪,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马瑟说“不需要告诉小孩这些事”,可这些事被一代又一代的小孩看到。
长大后的马赛成立了电影公司,买下了家乡普罗旺斯天空下的一片土地,他没想到的是那片土地上的城堡就是童年代表妈妈恐惧的城堡。
“可是在时间的另一边,有一个很年轻的棕头发女人,多年来一直把她鲜红的上校玫瑰紧紧贴在她脆弱的心口上。她听见了看守的呵斥和狗的狂吠声。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永远无法得到安慰。她不知道,她在自己儿子的家里。”
时光是个魔法师,它给你惊喜,也给你惊吓。最可恶的是,它从不告诉你下一刻是惊喜,还是惊吓?若它告诉妈妈,那座让她恐惧的城堡其实是她儿子的城堡,妈妈就不用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永远无法得到安慰。若它告诉马瑟妈妈将在五年后永远离去,那马瑟的童年将永没有快乐。它不告诉,不告诉任何人,不管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