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渠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题记:上世纪九十年代,南方的改革之风刮到了中原乡镇,西风渠西风村也被卷入时代浪潮。

有人信命,有人不服命,西风村刮起了“邪”风。


网图侵删

1

西风村地处平原,四面环水不见山丘,最高的土坡也仅仅是村东头高耸的王家台。王家台地基高,住在王家台那一片的村民每天站得高望得远,自是心气更高了一些。

西风村傍着的主河流叫西风渠,西风渠的水流灌溉了西风村的良田土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西风渠是西风村人的依靠和港湾。横跨西风渠的石板桥叫西风桥,西风桥串联起了村东头和村西头。

村落民居灰瓦白墙,沿着池塘和河流而建,水域纵横交汇,傍水而建的村居分布也看不出章法。这些民屋大的大小的小小,有一些人家则自己圈出一块宅基地盖一栋平层房,自建房没有统一标准,标准全在那当家人的脑子里和嘴巴里,每一户都是创意无限的艺术家。虽然每家每户的布置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却出奇一致:屋内没有屏风。

大多数户型坐北朝南,双开式朱漆大门正对堂屋,堂屋东侧是男女主人的大主卧,西侧是次卧和小次卧,家中两孩子的,一个孩子一间小卧室,三个或三个以上的孩子要挤在一个大通铺。

穿过堂屋,便是露天天井,东西侧墙都插上了玻璃瓶碎屑和钢丝荆棘,据说是防止偷盗。

天井里装上了抽压式水井,井水软绵,冬季寒风刺骨,村民们出门大多手脚冰凉,回到家冲到井院里,第一时间手压泵抽出井水,井水冒着热气儿,赶紧忙不迭地弯腰掬一把暖暖手,涤去周身的寒意。而夏季的井水则水质清澈,抽上来喝一口,甜润浸喉。

清晨,桥东边大王家的霸王公鸡气势昂扬仰天高歌,奏起了第一曲咯咯咯,这声声打鸣吹响了东风村新一天的号角。

西风桥西边大李娘家的战斗鸡不甘示弱,欻欻欻跳出鸡笼,跳上桥头伫立在石墩上对着大王家霸王鸡的方向嘶喊:“咯咯咯-”它憋红了头冠,许是思念成疾,它还在痴想被大王家霸王鸡拐走的小红,那只与它同在一个鸡笼厮守了一个冬季的红尾巴母鸡。

算来,小红已经离开一年了,在去年正月初七的早晨,大李娘打开了鸡笼,整张脸像玉米粒开了锅乐出了花,嘴里念叨着:“娜娜常年不着家,也不谈个男朋友,这如今忙着挣钱,更没时间谈对象了,还好大王家知根知底的,娜娜要跟大王二儿子博奇订亲,回娘家也方便。送一只壮实活母鸡正好,过去还能接着下蛋,讨个能生养的好彩头。”就这样,大李娘左手拽着娜娜,右手提着红红去相了亲,娜娜和母鸡小红红被送走了,在大王家落了窝。

打那起,村东头的霸王鸡打鸣声越发洪亮了,像是在卖弄,又像是炫耀,据说这种炫耀也只有战斗过的雄鸡才能懂。

2

东方刚亮起银皮鱼肚白,霸王鸡又准时傲报晓叫醒了大李娘,大李娘身形矮小略微驼背,面颊尖瘦暗黄,脸无半两肉,眼角的褶子凑在一起,跟田间丈量员的皮尺一样疲沓松软。

大李娘拎着撮箕和笤帚,边走边哈腰打扫昨晚上奔走鸡们排泄的粪便。

身后是她家自建的三层小楼,一楼是混凝土素墙,常年梅雨潮湿,墙壁上满是鼻涕虫游走的黄垢,更像那抹不掉的苦胆汁。二楼是去年加盖的,贴着琉璃砖,伴着朝阳升起,琉璃砖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像大城市的霓虹世界绚丽夺目。

据说这二楼是大李娘留给女儿娜娜的。可那娜娜只有春节才回家。去年刚加建第三层,自建房的建筑队是农务游击队员,啥时候人凑齐了啥时候开工再干 ,人一直没凑齐,这第三层也还没贴外墙瓷砖。

对于这第三层,大李娘说是娜娜特意嘱咐给孙子小涛盖的。大李娘在村头唠嗑时,给村头老姐妹们亮了亮她脖子手腕上的粗重的金首饰,乐颠颠地说,盖房子都是闺女出的钱,当然是闺女说了算。

一米开外是老陈家的平顶房,光秃秃的裸色墙面,楼顶还没上封。

老陈家二儿子栋树睡眼惺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蹲在门口,左手把着刷牙缸,右手掌着牙刷在嘴里捣鼓着,上下戳弄了三五次,端起牙缸咕咕吞了两口,正仰起脖子咕嘟咕嘟漱口。

栋树三十好几了,在镇上打零工,爱好不多,就一样,特别喜欢打麻将,而且每次赌的筹码都不小。偏偏牌运不济,总是输的多赢的少,手头钱输完了,他就借钱去赌,剩下为数不多的薪水仅仅只能勉强度日,为了生记好一些,他就又回到了赌桌。一来二去,栋树落了一个烂赌徒的名声,据说他有时候还会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镇上村里没有人愿意把女儿介绍给他。

就这样,栋树成了多年的钉子户单身汉了,村里女人看到栋树都绕开走。

这不,大李家大儿媳妇翠兰端着满满一木盆衣物往埠口走,经过栋树门口时,低着头加快了脚步,翠兰已经三十出头,性子慢,步子有些温吞,立领小花褂紧贴着身线,悠悠哒哒一步一摇曳,似乎摇进栋树眸中,刮起了春风阵阵,酥了心,栋树像被点击的树懒一样的手卡顿,喉部却条件反射地吞咽了一番,白泡沫顺着嘴角滴答淌了一地。

这一幕落到翠兰婆婆大李娘眼里,开始骂骂咧咧。大李娘眼里容不得沙子,翻着眼皮白了翠兰几眼,老大家这个不省心的婆娘,孩子都四岁了,整天还穿得这么伤风败俗惹是生非。

大李娘提着嗓子刻意咳嗽几声吆喝,翠兰你磨磨唧唧干什么?赶紧干活,干完活今天要去上工。

这嗓音一炸出来,栋树振得一激灵,刷牙缸里的水哆嗦出来了。也自觉没趣,撤回了那贼溜溜透瞄的眼睛,牙刷在牙缸里都搅和几下,对着墙根处倒掉了污水,起身回了屋。

翠兰也吓得脚底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没敢回头,缩紧身版撵着步子弯着腰,抱紧木盆就往埠口跑。

3

自打翠兰进家门,这婆婆就跟她不对付,哪儿哪儿都看她不顺眼,翠兰早上起来扫地,大李娘嫌她没先做早饭,是要饿死谁?翠兰早起做了早饭,她又埋怨没烧点茶水,想要渴死谁?反正翠兰干什么都能惹大李娘厌恶。

翠兰自是觉得憋屈,但是有苦难言,又不敢顶嘴。唉,谁让她命里就克他们大李家呢。

翠兰皮肤白皙,天生俊俏杏仁柳叶眉。满月般的脸庞粉嫩娇俏,与大李家大儿子云生是青梅竹马,两人上学也同在一个教室,打小就形影不分。说来也奇怪,都说儿子随母相,可云生一点儿也不像大李娘。云生一双星辰目,两道冷剑眉,中庭饱满一座峻岭鼻梁峰。二人金童玉女,佳偶天成。他们一家住西风桥东,另一家在西风桥西。云生年岁一长,两人从同学处成了恋人,私下敲定了终身。

大李娘有点不乐意,她说找人媳妇得找安分能干活能生养的,她觉得翠兰面若桃花脸上挂着狐媚相。她悄悄找八里埠算命大师,合了合两人的八字。

据说给人算命是泄露天机,会遭到反噬,因此大多数天选算命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身体缺陷。大李娘找的算命大师先天失明,小儿麻痹症后遗症造成腿脚不便利。大师一身素衣,脸上藏着岁月山河,星罗棋布的小黑点痣像那凡人参不透的天书,平坦阖紧的眼部仿若世外之物看不到尘世,却能预言人世喜乐苦楚。

大师抿嘴搓捻着指头掐算,嘴边干涸的丛丛纹路驰骋过时光洪流,眉头交错快拧出了两股麻绳,他叹了一口气:劫煞与孤辰入命,天煞孤星的命格啊,此命主悲苦克夫克子运数多舛,轻则家人多病灾,重则家破人亡。

大李娘一听,脑子一声巨响轰鸣,跟被电锯划过一样,脑仁疼到上头了。大师,你可算准了?那要是娶了她,我儿子是不是捞不到好?

但是云生铁了心要娶翠兰,如果不能娶翠兰他就终身不娶,那时候大李娘也别想抱孙子了。可大李家就这么一个男苗,他不结婚,大李家怎么开枝散叶?大李娘想起儿子绝食明志的那几天,这心口就堵得慌。

她拽着大师的衣袖,后背高高拱起,下巴快戳到胸骨,像霜打犰狳一样近乎哀求道:那不成啊!大师,我儿子铁了心要娶她,说是如果不能娶她,他就一辈子打光棍。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儿子,这老李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啊!大师,您道行高,您看有化解的招不?

大师清了清嗓子,扬起下巴,冲着大李娘坐着的方向应承着:有倒是有,得在良辰吉日完婚,我画些符,化解之术要到祠堂做,至于效果嘛,讲究的是心诚则灵。

于是,大李娘领着云生和翠兰到大师的祠堂跪着烧了符,又行三叩九拜之礼七七四十九次,才算是化解厄运的第一步。

4

到了成亲的那天,新娘翠兰在伴娘的搀扶下顶着霞帔盖头,拎着鲜红的裙角小心翼翼地踩在西风桥的青石板上,中式婚礼裙端庄典雅,姿态我见犹怜。

只是,混沌的天色笼住了水塘和大地,像灰蒙蒙大笼子,把西风村围在中间,没过多会,天空裂开一个巨大豁口,瓢泼大雨哗哗哗往下倒,像是天荒老爷们把龙王庙们泄闸了,一股脑全灌倒了西风渠,西风渠的水也涨满了,浑浊的河水漫到了岸堤上,扑溅到喜宴的桌脚上,和着泥浆飞到了人们的裤腿上,像是甩不掉的麻烦越粘越多。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声响被轰鸣又磅礴的雷雨压制住了,村民们都在交头接耳嚼舌根,这大暴雨娶亲办喜事,在西风村可是头一遭。这兆头不大妙。

新郎官云生在镇粮食局上班,自认为是改革春风里的新时代有志青年,只相信科学唯物主义,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什么天煞孤星,那都是故弄玄虚的说辞。他答应自己妈去祠堂叩拜行礼,是哄她开心的权宜之计,也算是尽尽孝心。

雨势渐大,云生觉得这大雨是为了自己的婚礼造势,刚好成就了一场不落俗套的婚礼。不管怎样他终于迎得佳人归,好日子还在后面,云生越发喜不自胜。

有人欢喜有人愁。大李娘的脸拉得老长,穿着猩红色礼服,像个蔫枣仁,嘴里嘀咕着:大师的预言应验了,真的下大暴雨了,这真的是娶了一个扫把星吗。

不过天气预报也好使,大李娘揪着几个年轻小伙子一大早在娶亲队伍列队出发之前就搭好了喜棚。她叮嘱帮忙操办的妯娌找出来一个大号炭火盆,下面排着木炭引火,上放满了干燥的木头劈柴 。

据说这是大师叮嘱的化解天煞孤星的第二步,新娘过门要跨火盆驱晦气祛病灾,才能保家宅安宁。

在喜棚下候着的翠兰隔着喜盖头看到了窜起的火焰,婆婆叫人不停地往里添劈柴,火势更猛了,翠兰有些害怕,雨水泼在喜棚上,篷布啪啪作响,一阵风雨泛过,她后脊椎生出阵阵寒意。

云生察觉到她在紧张,伸出手掌搓了搓她的手,有你在,一切都值得。两人打着自己才懂得暗语。云生掌心的温度感染了她,她稍许放松了一些。

大师说在火盆上跨九个来回就可以了。大李娘自己加了一番理解,她觉得跨的次数越多,驱除的人晦气就更多。所以她要翠兰跨了十八次,翠兰咬牙在火盆上跨越时,李大娘暗地里咬牙切齿“二九一十八,十八次,十八层地狱,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大李娘把云生拉到了一边,说是怕火盆上的晦气会沾上他。云生怕扫了大家的兴致,顺从了母亲的意见。

就这样,大风暴雨中,众目睽睽下,红妆新娘独自一人在火盆上跳跃,跨十八个来回,像涅槃前的凤凰在浴火前的疯狂试探和挣扎。

飘忽飞扬的火舌燎了翠兰的裙摆,烫得她生疼,她咬牙忍住了,演绎一场独角戏的起承转合,注定是一个人的凄苦。

小姑子娜娜抱着臂膀立在一侧,看着新嫂子的慌乱狼狈的身影,眼神甚是清冷,脸上的妆容却十分浓烈。

5

娜娜自幼学习成绩相当优秀,却不受自己妈大李娘待见。大李娘眼中只有儿子云生,她常跟娜娜说,女孩子读书好了没什么用,最后还是得嫁人,还是要倚仗夫家。

大李娘经常被丈夫责骂,家中拮据,贫贱夫妻百事哀,二人又都是火烈性子,吵起架你砸一件,我就再扔两件,谁也不服输,谁也赢不了谁。小云生和娜娜倒了霉,每次两兄妹都跟在自己父母屁股后面收拾残局。

为了云生的高中学费,大李娘和丈夫没少干仗,看着父母闹的鸡飞狗,娜娜逐渐没了上学的心思。

一年春节,村里出去务工的女孩芳然开车回来过年,好不风光。芳然初中还没有毕业就休学去了南方,进了制衣厂工作,芳然说南方城市先进,赚钱快,只要敢做,没有赚不到钱的。

娜娜突然想明白了,她主动辍了学,将读书的机会留给了云生。

走过西风桥,蔚蓝的天空白云飘飘,微风不燥,娜娜坐着小麻木车上,拿着芳然的信,沿着西风渠地奔向远方,奔向了南方的南方,西风渠的河水奔流不回头,一如她的去意坚决。

因为大李娘说,女人如果能自己挣到钱,那就真的是天大的本事。娜娜想证明给她看,自己并不比哥哥差,自己也有天大的本事。

半年后,大李娘收到了娜娜的第一笔小额汇款。年末春节,娜娜回来了,穿着雪白的貂皮大衣,超短皮裙下一双纤细长腿裸露着。云生调侃娜娜,去了南方一趟就是不一样,这小土妞都变时髦女郎了?

娜娜没有搭腔。她的眼睛闪过一道阴霾,嘴唇红的似鲜血欲滴,金黄卷发盘踞在细长的脖子上,脸白了一圈,她站在阳光下,脸颊上掉落了一些粉屑。

云生考上了大学,家里挣钱的主力就只有娜娜了,早先几年,娜娜给家里头三千五千地汇。娜娜写信说厂子生意好,后来碰到了一个做外贸声做外贸生意的香港老板高薪聘请她当了总监。娜娜往家里寄钱越来越多,写信却越来越少了。

后来云生毕业自己考上了公务员,又娶了翠兰,有了儿子小涛。

云生都有了孩子了,娜娜只埋头干事业,迟迟没有要成家的想法,大李娘不由得着急。

待娜娜回来过年,大李娘就给她定下了村东头王博奇的亲事,没想到娜娜也没有犹豫,竟然答应了。

眼瞅着女儿也要成婚,大李娘鼓动大李爷往上加盖房子,这才有了第二层和第三层。

6

在婆婆的絮叨埋怨声中,翠兰刚洗好衣服,都没来得及吃完早餐,就被催促到西风渠南头地里上工去了,儿子小涛留给婆婆照顾。

西风渠是汉伯河的支流,河床不算宽,河水春来复苏见风儿涨,水流平缓,像一条无毒水蛇蜿蜒着尾巴看似人畜无害又温和,谁能料到它也会翻云覆雨。

翠兰忙乎一天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沉。她拿出在桥头小卖部买的拨浪鼓咕嘟咕嘟摇了起来,等着小涛扑出来抱她。

摇了好一会,也没见到小涛的影子,她走到屋内,喊道:小涛,看妈妈跟你买的什么?仍旧没有回音,她冲到厨房也没看到婆婆。

翠兰慌了神,抄起家里的手电筒跑了出去,在西风桥上看到了呆坐在桥墩上的婆婆。大李娘目光呆滞,浑身发抖,小涛,小涛在哪儿。翠兰摇晃着婆婆,妈,你说什么,小涛呢?小涛呢!

大李娘慌了神,自己也说不上来,她中午喂完小涛,自己打盹了,看着小涛蹲在天井里压水玩,她就搬了一张躺椅在天井里守着小涛,结果自己睡着了,等到她醒来时,小涛已不见了踪影。

云生在镇上上班,一周回来一次,刚好不在家。

都怪我,我忘了关大门。大李娘悔青了肠子啊,这么晚了,小涛会在哪儿……

翠兰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她发疯似地跌跌撞撞在满村喊:小涛,小涛……

听到呼喊声的人都跑出来了,乡里乡亲平日里都会互相帮衬,丢了孩子,这搁谁家都受不了。

有人上去扶住了翠兰,翠兰转身看是栋树。此时的大李娘呆坐在一旁,也顾不上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找孩子要紧。栋树扶住了翠兰的胳膊让她不要着急,他已经去过村委会了,现在发动全村人开始找小涛。

说完,他又带着手电筒冲进了夜幕中。果不其然,村东头和西头的喇叭同时响了起来:各位村民,请帮忙寻找翠兰的儿子小涛,中午走丢了,大家都帮帮忙……

翠兰跪在西风桥的青石板上,两眼发黑,像极了她嫁入门的那天。她对着西风渠的方向拼命磕头,老天爷,求你保佑我的孩子……她的额头血流如注……

三个小时后,栋树抱回了小涛,栋树颤抖着嗓音说是在八里外的埠口找到的,那时候小涛就已经没了气息……

翠兰把小涛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她的心绞痛撕裂,碎透了,像是有无数只凶残的手在撕扯,额头的血滴落在小涛青色冰凉的脸上,她慌忙用袖口擦拭,可是额头滴下血越来越多,小涛的脸怎么也擦不干净。宝宝,你出去这么久了,是不是饿了,妈妈给你喂奶,妈妈不能饿着你。翠兰嘴里喃喃念叨,翠兰撩起了上衣,栋树上前压住了她的手,从她的怀里抢报过小涛,翠兰跟在身后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拼命追赶。栋树把小涛摆放在了神情恍惚的大李爷跟前。

深夜凄凉,悔恨没有绝期。

7

小涛葬礼上,翠兰倚在在一把藤椅上抱着一个布偶娃娃,清瘦了些,眼神清澈见底,轻轻地拍打着,哼着摇篮曲:小涛乖,睡醒了我们吃饭饭。云生蹲在一旁,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还有我,我们一起等小涛睡醒。

瘫软在太师椅上的大李娘,弓起的背更驼了,闭着眼睛哭得撕心裂肺:天煞孤星,天煞孤星,都怪我没关大门……

娜娜也回来了,她一身黑色素装,发型粗略,神色慌张局促,像是换了一个人,没有了往日的荣光,眼角和脸颊上挂着几处淤青。

有跟娜娜一起回来的工友在人群里咬舌根说,其实娜娜并不是什么主管,也不是什么高薪职员,主管有文凭学历要求。娜娜是傍上了香港老板,香港老板财大气粗,专门购置一处别墅包养了她。芳然也是某个老板的二奶,这个香港老板还是芳然介绍给娜娜的 。而今,香港老板做走私交易,东窗事发潜逃,法院清算时查到了娜娜住的别墅。香港老板的原配妻子找人上门收走了房子,还把娜娜打得遍体鳞伤。

娜娜本想等伤势痊愈后再回来,没想到小涛出事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回了村。

雷电交加,犀利的北风呼啸而来,夹杂着豆大的雨水扑向了西风村,又变天了,风雨来的措手不及,大李家的小洋楼二楼门窗哐哐作响,琉璃瓦碎了一地。

葬礼还没结束,娜娜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西风村。

第三天,西东风渠的水还在涨,涨的太高了,河水溢出了西风渠,压倒了旁边绿油油的稻田,稻田里东倒西歪陷下去一大片,狼狈不堪。破晓的日头还没苏醒,霸王鸡也淡了些气势,大王家上门退回了那只红母鸡,娜娜的婚事也泡了汤。

漫天的风卷起了层层碎浪,西风渠依旧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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