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王耀川老师的文章《由人民东路的老照片想到的》,不由得让我也想起在家当“赖青”时给姐姐带小孩而每天经过并生活在这一条街上的那一段段往事。
那是一九七六年,我家三姐生了小孩无人带,我因属于“赖青”而无资格参加工作被迫待业在家,只好前去替三姐带孩子。
她家住在解放中路(现叫顺城大街)947号大院内,此院子座落在布袋巷与中心菜市场之间的那一段路上。院子的大门开在一间三米宽的铺面上,大门的左边是钟表铺,右边是姓杨的两父子开的眼镜店。走进大门后是一个三进、旁边又外带一个小院子的大杂院。
说它是三进,其实是在两进院子的最里面靠围墙边(围墙外即布袋巷小学),又修了一排共七套砖木结构,房顶是人字架型小青瓦的平房而形成的三进院子而已。
那小院子是从第三进院子进去又往左拐弯,也就是第二进院子的左边房子的后面部分。在那七套房子的右边角落处有一个全大院的公共厕所,外面街上钟表店、眼镜店等商铺的工作人员都在这里入厕。
这个大院前后共住了三十多户人家,除了第三进那七套住户是由房管部门安排的人员外,其余绝大部分都属于商业系统的职工,如饮食公司、糖酒公司、果品公司及中心菜市场和工商管理局上班的人员等等,名符其实是一个十家大杂院。
在一九七五年前,大院里没有自来水,仅在旁边的小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住户们洗衣服做卫生等都用这井水,而饮用水就要到布袋巷的公共自来水桩去挑。
一九七五年以后在全院住户的共同商议下,在第二进院子的中间,每户出资安装了一个共用的自来水管,至此,院子里的人再也不用到布袋巷去挑水了,但感觉还是不方便。大概一年多以后自来水安装进每户人家,这才彻底地结束了大家挑水吃的历史。
那七套房子从左边数起的第一套住的是在棉麻公司上班的向师傅。
第二套住的是由新南门河边一带拆迁而搬来的雷婆婆老两口。雷大爷是在一个生产布壳的集体所有制单位上班。雷婆婆是一位家庭妇女,每天在家就给雷大爷和两个读小学的外孙煮饭。老两口都是解放前就生活在本市的成都人,他们称中心菜市场为“安乐寺”,而不会像我们称其为“中心菜市”。
第四套住的是一位在川棉厂上班的劳动模范、全国五届人大代表朱孃及家人。这位纯朴善良的纺织女工给我的印象是对人客气又彬彬有礼。
第五套房子住的是在春熙路寄卖行上班的李孃。她是一位非常爱干净,对人又热心的人,我姐家的一台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在有了电视机之后,感觉用处不大了,就是请她拿到寄卖行去卖了的。
第六至七套是一个先前在房管局工作,后又调至电影公司专门写影评的文人孙伯伯家。他家因人口多,所以分给他家两套房子居住。我与他家的大女儿因年龄相近,那几年我两还很聊得起来,她还经常送给我内部电影票。
我姐家的房子就是这七套房子里的第三套。此房一套大约二十平米,每套又隔为八平米一间共两间,最里面靠围墙处还有一个四平米的天井作为厨房使用。在那个年代,能有一套这样的房子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这个院子地处成都市最热闹的地段,无论是去人民商场、百货大楼还是到提督街、春熙路等都非常方便。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城市人口没有现在多,只要是上班、上学的时间段,住在长顺街,感觉还是比较清净。而这里,因蜀都大道尚未贯通,人民东路与顺城街交汇处只是一个丁字路口。无论是由西往东还是南来北往的汽车、自行车与行人都要在此经过。街上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随时感觉都像在过节一样,特别是人民电影院电影散场后,行人走路都显得拥挤。不过住在这个院子一一特别是我姐她们这第三进院子里却一点都听不到外面大街上的喧闹声,真的是闹中有静啊!
住在这里除了逛商场方便,买各种小吃也很巴适。记得我姐家最爱在节假日或是家中来客人后,拿一个大洋瓷碗去提督街夫妻肺片店,用一元五角钱买五份红油肺片回来改善一家人的伙食或待客。因为近便,有时又到人民商场对面的谭豆花端豆花或者黄凉粉回来作为下饭菜。
因我姐家房子只有二十平米,人多房小,住在那里不方便,我就像每天上班一样,一早从长顺中街出发,经过商业街、东城根街、人民西路、人民东路最后到姐姐家,待姐姐他们晚上下班后我又如此返回长顺街。这一走便是三年,直到七九年我结束了“赖青”身份参加工作。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个院子里的邻里关系相处得都非常好,只要谁家有困难大家都会互相帮助。例如第一家的向师傅,由于他老婆、娃娃在老家,平时就一人居住,而与他房子相对邻的陈婆婆家由于人多房子小,陈婆婆的孙子在向师傅老婆、娃娃没回来的时候曾经长期借住在他外面那间房子里。
小院子张伯伯家读中学的大女儿,有段时候因身体不好,不能吃带碱性的水叶子切面,而中午大人回家才煮饭在时间上又来不及,我让他们把米就放在他们家厨房里,我去帮他们把饭蒸好,他们回来只需要炒菜就行了,这样就不会影响孩子放学回家吃饭和下午上学的时间。
雷婆婆因患有气管炎,到了冬天从井里提水这类体力活对她身体而言有点吃力,只要我在那里,看到她在洗衣服总会帮她去提井水。
而有件让我现在一想起来都感到后怕的事情更使我对“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那时我姐在西门沙湾的一个钢傢具厂上班,每天按部就班早出晚归。七七年早春的一个周三,本该是全厂放假休息,但由于前两天停电没上班,她们单位这一天就没有放假,把这一天用来弥补因停电而耽误的工作。可能我姐以为对我说了星期三要上班的事情,她以为我会像平时一样最多晚她几分钟就会到她家,而我那小侄女要睡到近九点才会醒来。她出门之前将小侄女被子盖好后,按惯例八点钟就出门上班去了。而我不明白究竟是没听见或是没记住,还误以为她仍然是星期三休息在家,按我们以往的约定那天我是不去她家的。
那天下班的时候,我姐经过长顺中街家门口,见我背对街上坐在那里悠哉悠哉地看书,她连自行车都没下来就很惊讶地问我:你咋就回来了呢?娃娃呢?我回头一看到她,顿时脑袋一片空白,瞬间像明白了什么!也顾不得再说话了,丢下书本沿着长发街往东城根街路口上的车站跑去。这一路跑得我,虽然是早春二月天气还很冷,但我穿的棉衣,贴身的内衣几乎全被汗水湿透了。
站在车站等车时只不过才等了不到五分钟车,可我感觉那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地慢。车过一站又一站, 坐在车上心在不停地乱跳,对我侄女在这一天是如何度过的设想了若干个可能。公交车终于在人民东路站停下来了,我又是一阵狂奔到了姐姐她们院子,此时我真不敢想象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当走到第三进院子转角处,看到我姐的自行车已经停在她家门口,她也是一路狂奔地骑车先比我到家。而我那侄女被雷婆婆抱在怀里坐在雷家门口,我满脸汗水加泪水地伸手去准备抱她,这不到八个月大、天天被我带着的小姑娘眼睛红红地朝雷婆婆怀里躲,居然不要我抱了!想来这一天的经历让她也是受到了惊吓,感觉在雷婆婆怀里她才有安全感一样。
邻居们告诉我们,她九点多睡醒后不停的哭声惊动了她们。邻居们不明白为什么家里会没人?那时候又没有电话联系,而我姐姐家又从不锁门,大家就进去帮着把小侄女穿好衣服并给她喂吃的,就这样帮着带了一整天。幸亏有这些友善的邻居们,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四十多年,我这侄女的儿子都读高中了,但至今有时候我夜里睡醒了想起这件事都会后怕得久久不能入睡。从那以后至我自己为人母、作了奶奶,我是绝对不会再将小孩子单独放在家里哪怕就几分钟!
这个院子在一九八七年的时候,随着旧城改造被拆掉了,住户们有的搬到李家沱小区,有的搬到抚琴小区。现在顺城大街上的银河王朝酒店大门的位置就是原来这个大院所在地。而我文章中所写到的雷婆婆、雷大爷两位老人也早已作古,但那时邻里之间的和睦相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照和情谊,让我在后来的人生之路中永远铭记,并将此风气代代相传、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