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里看来一句话:家乡对一个人的影响,就像乌骨鸡的乌,那是乌到了骨子里。深以为意。
自古而今,能人异士也好,贩夫卒子也罢,但凡弥留一口气时,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一个叶落归根。倘若是客死他乡了,那便是无限凄凉,无可瞑目。更有那功成身退,归隐故里的,更是至高的人生赢家了,人间走遍却归耕,多好!
又是阳和之时,春节之至,数十亿返乡的人们奔波劳顿,却满心欢喜。古罗马人说:勇者处处是家乡,而在中国人的心里,永远都是“他乡不似故乡亲”。这种情结,每每在过年在的时候,被体现的最为充盈,究竟是民族心理的执拗,还是变革时代动荡无所皈依的心灵不敢直面的迷离。
作为一个离开家乡十多年的人,我似乎已经模糊了家乡的所有印象,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逗留的时日越来越短。是啊,几千公里的路程呢,隔着山隔着水隔着越来越疏离的血脉亲情,我这等背井离乡,在外闯荡的人,回去了,还能如初么?
我是生长在赣南的客家人,每次回到家乡,我都会讶异于家乡的改变,在我离乡的那些年,家乡以近乎疯蛮的速度在发展,曾经小小的城区扩张了十多倍,曾经稀疏的街道现在车水马龙,产业化的触角延伸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几条主干道,我几乎认不出其他的路……
可是,不管家乡怎么样变,唯一不变的,就是舌尖上的味道了,这恐怕就是家乡铭刻在我们血肉里的那抹乌吧。离乡十余载,从来不会随着时间和地理的更替而消弭我对家乡食物的味觉,也从来改变不了我的饮食偏好。北京的宫保鸡丁、鱼香肉丝我至今没有得其精髓,所以味同嚼蜡,而家乡小巷胡同里面的一碗米粉、一份肠粉、一个油炸芋头包子,已经足够令我垂涎三尺,意足心满。
客家人历经千年前的战乱流徙而转展客居他乡,但固执地不愿意融入客乡,不愿意改变风俗人情,虽经千年的同化之后,已无特别之处,而我的家乡,既无土楼围屋,也无特色服装,甚至连客家方言,也已经丝毫不原汁原味。可是,你若细细地融入他们,就会发现,那些根儿上的东西,都还在啊,你去到一个人家做客,哪怕是不甚熟悉的人家,也会拿出家里的好肉好酒来盛情款待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渊源、什么目的,你都可以吃到这家的主妇拿手的一桌子好菜,哪怕就招待你一个人,也会是一桌子菜的。这种浪费,在崇尚节俭持家的客家人眼里,却丝毫没有什么不妥。
尽管如今,我已经满口普通话,回到家乡总是被人鄙夷说不好家乡话,可我依然和我的祖辈一样,招待来家的客人,喜欢张罗一桌子菜,喜欢热闹,喜欢读书勤奋的人,喜欢真诚到掏心掏肺……
这就是家乡给予我的,可我,依然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