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壶

蜊壳弄


抗战东洋佬打进来时,我祖上是住在镇上蜊壳弄里面最着末的一个墙门里的。二层木质楼房,独门独院,有个很大的厅堂,后门有个池塘联着小镇的水脉。阿兴娘舅那时就在我外祖家的水果行里摇船运货做伙计,他住蜊壳弄口头街面上的一排老房子里。算老邻舍。

阿兴娘舅短小身材,常年披件对襟灰布短衫,整天闷闷的样子,不爱说话。由于日长世久在水路上运作,潮气太重,年轻时就犯有气管毛病,常咳,受不得风寒。进入我的记忆时他四十来岁。七十年代初期,在镇上三庆桥边宝善街口头一个水果店里掌秤。

那时我在区中心小学读二年级。我小时常惊诧于他刨甘蔗皮的本事,比他人高的甘蔗在他手里跟玩似的,一刨子着底,五刨子无皮,绝不拖泥带水。他刨完甘蔗就会连续狠猛的咳嗽上好一阵:是那种胸腔没有回吸的咳嗽,一口气咳到底,双肩佝偻,身体弯曲下去,好长时间几乎要断息时突然有了一记深长的吸纳,等有回吸时脸面早已憋成紫红,很令我想着洋葱头的样子,还有头颈里老筋绽暴。虽然咳嗽时身体起伏动作蛮大,但披在肩上的对襟布衫不会掉落。

抗战胜利后,我祖上才从蜊壳弄里搬到了弄堂口南东街面街的一排老房子里去居住, 与他家住贴隔壁,算隔壁老邻舍了。

我小时光(也就是六十年代后期至七十年代中期)住南东街老房子的时候,古镇街面上还铺着青石板哩。这是一排老式瓦爿平房,房与房之间隔墙上的木头人字梁能穿过二家彼此的灯火油烟。晚上我每天能听见阿兴娘舅的老咳声穿过人字木梁透进我家。照排行他与我大娘舅同辈所以我叫他阿兴娘舅。

每年冬季是他最难过日脚的时光。天天咳,日夜呛,气急气短,且见血。我外祖父就叫吴莫飞来搭脉出药。

“咯是种‘痨喫病’,没办法的,看勿好了。”吴莫飞号过脉轻轻摇了摇头,扁扁嘴再咂吧几下慢条斯理又说道:“只有一一嗯一一要吆吃吃我的一只偏方看?”说完朝我外祖父看了一眼。现在这种毛病谓之“哮喘”,在过去我们小镇上叫“痨喫病”。今天医药科技的发达,对这病还是没根治的办法,每每发作时,也只能委于激素喷雾来缓解。

吴莫飞是镇上的名中医。他家父与我外祖是世交,但长外祖父一辈,也就是说外祖父与郎中莫飞是平辈。郎中莫飞高个子、酒漕大鼻头,人胖还外八字的脚步,走路很缓慢。在镇上南栅头卫生所座堂,悬壶行医。常年拎一只咖啡色已泛黑的藤编药箱子。手段了得。最后在“南浔敬老院”里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我的同辈后代都叫他干爷爷。

“有啥偏方好喫(吃的意思)?”外祖父闻言急切道问道:“只要把伊毛病看好,千方百计,东西我会去想办法弄转来!”

“好!一一”吴郎中欠过身来,又扁了扁嘴唇,嘴里很有味道地再吧吧咂了二声,对牢我外祖父说道:“你用心去寻人家屋里的被公鸡一一要芦花公鸡一一打过骚的老姆鸡蛋,顶好是麻婆鸡生的蛋,煮熟,再用童子尿浸一个礼拜,配三两‘天竺籽’一道泡落去,这个东西有毒要照份量泡落去,一两半钱都勿好多!过后每日上午吃一只蛋,下半日再吃一只蛋,试试看。”说完又咂吧几下嘴,想了想说:“哦,还有,顶好用‘宜兴夜壶’浸蛋!”最后郎中吴莫飞关照了一些小细节合上药箱走了。

待我成人后,曾对此偏方分析过,无非讲究个“金木水火土”。

床里的阿兴娘舅用了不小的劲道支撑起自己半个身子,坐起来时又猛咳了一阵后对我外祖父说:“亲伯,哎一一勿要去弄了,反正我也勿长久的,活勒啦真苦煞!怨煞了!到是早点去了好。.....”见阿兴娘舅坐在床上,情绪低落,用手费力地拍着破旧被花絮,㗒声叹气,外祖父看不过去,马上打断了他:“妠勿要搭我空缮了!(不要瞎说)妠真讲之有点拎勿清了,瞎三话四!等等我会出去想法子弄端正来的,你勿要瞎想西想。妠这样讲我心里厢蛮调勿落的。你今朝落得个咯像道,我吴家门是有责任的,真当是对妠勿起了。算我个辈子欠了妠的,还债好勿好!”

一听见“欠你的”、“还债”几个字眼,阿兴娘舅头一低躺进破被洞里不响了。自被“黑房子”里抬出来后,他只跟我外祖父很难得对上短短几句说话,平常对旁人一般闷声不开口。给人印象是神情凝重,咳声不断,披件对襟布衫,沉默孤语,苦大仇深模样。到是阿兴舅妈叹口气接道:“好了, 亲伯,妠勿要再提过去的旧事了!亲伯,过去咯事情勿要再讲了,啥个欠勿欠的,老账勿要提了,都已经过去了。”

床上阿兴娘舅被一口痰憋着了,咳了好一阵,才回了一口气到肺里,脸憋的赤紫,躺在床上喘着短气。喉咙里发着呼噜呼噜的猫鸣音。

阿兴舅妈继续道:“再讲了,听吴郎中先生说的,要我到啥个地方去弄铜钿买个些东西来把伊看毛病呢?”她面露难色:“又是鸡呀又要蛋的,屋里厢是连饭呀喫勿饱的现在!还要叫我花头经蛮足去弄把啥个夜壶来?叫我到啥地方去寻?真把伊想得出咯!哎一一前世作孽呀。”阿兴舅妈显得无能为力,眼泪婆娑,哎声叹气。

大家听了这般叹声,立在阿兴娘舅床边上不说话,静默了许久。

外祖父转身出去,过了几分钟手里拎了把夜壶回转来。把夜壶床边地上一放说道:“个把夜壶我到是没在派用场,刚刚去翻了出来。明后日抽空,妠阿兴阿嫂到河水里去弄弄干净,把了阿兴用了。”外祖父对着阿兴舅妈又说:“妠吆亦勿要哭了,大家想想办法,日脚吆总要过落去的。”说完管自走出门去,我急忙跟出。

这把夜壶的来历我听外祖父说过,所以来历有点知道,是旧社会宜兴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送给他的,虎身龙嘴,好东西!破四旧抄家时几个红卫兵到没有顾得上敲掉,但也有可能是他们嫌这东西龌龊的缘故,到是留了下来。

放了夜壶出来,外祖父说要去张家花园摘天竹籽,并嘱咐外祖母去对河裁缝铺里五阿嫂屋里去买点鸡蛋来。五阿嫂一听,死活不肯收钱,搬出只老酒甏送了一甏麻婆鸡蛋。

偏方事情就算办妥。外祖父的那把虎身龙嘴,上有雕刻图形的夜壶归了阿兴娘舅了。                                         

夜壶是晚上男人起夜时不出被窝尿在里面的一个容器。放在枕边,尤其是冬天用着很方便,是从前小镇上男人的爱物。

阿兴娘舅是小镇再朝南方向的横街三长农村人,苦人家出身。人很是礅实,有把子劲道力气。年轻时出来到镇上寻铜钿(讨生活),摇得一手好船,碰着我外祖父,就被留了下来。他主要的行当是把外祖父从山里、海里、山东、云贵高原进来的水果时蔬、山珍海味从水路上装船摇出去,转手到四邻八乡。       

他想娶我阿兴舅妈时身上只有五只银洋钿,显然不够。于是我外祖父就再给了他五只银洋钿,才办了喜事。心存感激,也不说报答,惟闷头干活,勤快厚实,从不耍刁弄滑。日子稳笃后在镇上邵生达财主家里租了间房子,与我阿兴舅妈过了安逸日脚,成了我家的邻舍隔壁。


冬病夏治。

阿兴舅妈会在立夏时节开始,大清早便提着把空夜壶,在街上等几家有男小把戏的邻舍开门,等候清晨的第一泡童子尿,尿毕奖小把戏一粒糖圆子,小把戏很开心。当时在蜊壳弄口头像我这点年岁的玩童一大把,弄一夜壶鲜童尿不是问题。回屋后,阿兴舅妈就将熟鸡蛋浸在童尿里泡上一个礼拜,再给阿兴娘舅吃了治病。

阿兴舅妈人比丈夫高大,脚脖子很粗,我们小镇上称做“大脚风”,就是医书称的“流火”。家庭妇女的她,靠了阿兴娘舅在水果摊上三十几块工资过日脚。俩人有个女儿,在横街三长务农。嫁了个老公不太喜欢做农活,时常纠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农村小年轻,在北里公社地块上举了旗子造起反来,打东乡袭西村,偷鸡摸狗混日脚。这个不喜农活的老公叫金林,北里公社造反派里弄个小头头当当,农活不干“工分”照拿。但这样过日子终归不够吃穿,还有一女一男二个孩子要养,于是阿兴舅妈每月必定得挤出二块三块生活费去接济一下三长女儿家,再加上自己俩人常要抓药问医,日子过的越显紧巴。当邻舍隔壁的芦花鸡蛋都被阿兴娘舅吃光后,是再也没法子了。

蜊壳弄全景

“童子尿浸蛋”并没使阿兴娘舅的病有多少好转。但去水果摊上刨刨甘蔗皮掌掌秤杆还是可以了。

女婿金林自幼习武,长拳少林拳有点三脚猫,花拳绣腿。在北里公社地块带了班劣童打打闹闹、翻墙进院、偷摸抢夺,不作田里营生反到很想过镇上人的日脚,常在镇“革委会”主任徐大头面前说要到镇“省联总”来谋个一官半职,风光风光。

这一日,徐大头召集各乡村造反派开会,布置夏收夏种阶级斗争新动向工作任务。金林在开会空当处碰着徐大头:“徐主任,有个重要事体向你汇报一下。”金林环顾了四周见办公室没有旁人,摸了支烟递了过去并压低声音:“是我丈人的事,一一嗯一一”他吞吞吐吐着:“有个阶级斗争新动向,一一我估计他从前叛变过!可能是叛徒一一!"他有点诚惶诚恐,盯牢徐大头的眼睛,怕有闪失。

听到这句说话,“革委会”主任徐大头神情严重出来,眼晴放光,摸出自来火点着香烟,咳了一下理理喉咙:“唷?咯个到是阶级斗争有新动向了!好,好好好,你细细讲讲一一?”

等了半天,金林并不动声色,抽着烟看牢徐大头。这徐大头聪明人,看穿了眼面前人的心里盘算一一想到镇上谋个一官半职一一便用夹着烟蒂头的手在空中划动了几下,颇有姿态:“嗯一一能大义灭亲,同自家屋里的阶级敌人划清界线,说明你已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里锻炼成长了,是个好同志!但还要继续保持革命热情,提高警惕,不断锻练提高。”徐大头把报纸上常说的一些理论归纳一下,说了一遍后话题一变:“你看这样好不好?北里公社民兵连要提拔个副连长,我看你到是扣汤烧鸡,再好不过。觉悟又高,革命热情也旺。你先回去着手准备一下,先干着再说,日后有机会再把你弄镇上来。”

金林闻言,喜形于色,千恩万谢,唯唯诺诺:人生总算又向前半步!心里异常舒坦。于是一五一十开始汇报。

     

抗战后期,新四军游击队太湖大队非常活跃,以太湖几十里湖水为轴心,在江浙皖三界纵横百里,敌后英勇抗日杀敌,利用广泛的水道巷脉抢运粮食药品,为前线将士提供军需保障。

这天头更刚过,太湖大队菱湖新四军游击分队去前方转运菱角。此物是水乡古镇菱湖特产,生于水中,秋季收采。它淀粉含量极高又富有糖质,实是前线将士充饥饱腹疗伤养病的营养好物。运输船只是在清晨由菱湖洛舍出发至太湖口上已是天黑时分,不巧碰上了巡湖返航的东洋兵机器快船。原本算好这批东洋兵是避得开的,这天可能就是顺风顺水,行船快了半个时辰,被日本兵的机船大灯照牢了。邵政委急忙指挥调转船头奋力往左边芦草丛里急速摇去。当时来接应的太湖游击大队一直躲在芦草丛里,见情势不妙,急急划了七八条小艇箭似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挡住了日本兵机船的去路,以争取时候让邵政委的船好抢进芦荡。待邵政委他们的一船菱角抵达芦草丛边时,那边湖面上七八条小艇已一字摆开和日本佬交起手来,枪声大作,天又乌迷彻黑,日本佬怕吃眼前亏,也深知游击队在水里个个身手了得,交手占不了便宜,不敢恋战,停在原位,对着湖面“歪把子”乱摇一阵。而小艇且战且退,消失在芦草荡里。.........

一船菱角保住了,不巧邵政委被飞弹在腿上和屁股上打着二枪,腿上一枪穿透而出,并划着点骨头边际,(解放后脚走起路来有点微翘)屁股上一枪弹头留在了体内。众人交接了货物,也不敢老路返回,寻个相反方向一路猛摇木船,在水道上七转八弯,天亮一看已到邵政委的老家双林小镇。

抗战后期,日本佬在各小镇上推行“保甲长”制,这边邵家儿子已多时不露面,这几日却突然回了屋里,而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见几个陌生后生进进出出。那边前二天太湖上夜里枪声连天,李甲长一想,邵家可能有事?便放出口风,要去邵家打探一番。邵家在双林也属中户人家,平时对邻居隔壁常有个照应,邻里关系蛮好,此番李甲长口风一出已早有人告知了邵老爷,说甲长吃了夜饭要去你家问安。邵老爷一听感觉大事不好:儿子血出拉乌困在床上,万一走漏点风声,全家满门杀头。日本佬真凶得肆!这么一想,午饭一过就叫来几个精壮后生商量。“杀!”一致决定,报给床上邵政委。此时,邵政委伤口化脓发着高烧,有气没力,一听要杀甲长,连忙止牢:杀,人命关天,事情弄大,更加于我们不利。再说甲长也是多年的邻舍隔壁,好事恶事都有,杀不杀以后再讲。

“咯纳讲哪哈办办呢?”邵老爷也不赞成杀人,毕竟是邻舍几十年。但又拿不出好的法子,心里头有点着急。

“先逃,避开锋芒,逃过这一通再讲!”邵政委决断道。

等李甲长晚上去邵家串门白相时,邵政委一行人马早已走了水路,在半夜时分拍响了我外祖父蜊壳弄家的后门。

事后邵政委分析,李甲长为啥上午放出口风,要晚上去拜访邵家是有用意的,显然在给时间让邵政委快走,少给他惹是搬非。

邵政委的阿姐是我外祖父的二儿媳妇,年轻时算得上双林镇的大美人。我二舅去双林邵家收账,讨要铜钿,邵老爷这番刚巧不巧,手头不太活络,更放大女儿出来招呼我二舅,也算略使美人小计。见邵家大小姐如此美人,我二舅就迈不开腿了,借收账为名在邵家小住起来。本身我二舅年轻时一表人才,常在张皇庙戏台上客串一把青衣,有“花头阿二”之称。一来二去,二个年轻人在双林邵家修成正果。后来我外祖母半年多见不着二儿子收账回来,人不见影,有点急了,央了我外祖父坐了便船寻到双林时,邵家大小姐肚皮里已有了小把戏,木已成舟。无奈外祖父将邵老爷的欠账抵了礼金帮二儿子将媳妇娶了回来,账面上算是损了一大笔,但就此两家结了良缘,皆大欢喜。

       

众人将邵政委扶起背上岸来,我二舅妈听见响动点个"洋油盏"从房里出来,一见自己的弟弟如此光景,忙上去急问哪哈会事体?

邵政委怕边上人说漏说话,连忙抢了头里道:“阿姐,我发大头寒热好几日了,不见烧退,想转到南浔寻郎中看看?阿姐,先你屋里借住几日?”

“妠毛病这么厉害了,哪哈拖到今朝?”我二舅妈伸手摸了下亲兄弟的额头:“喔唷!还沸烫百滾哩!快快快,我房间里床上先放一放。”二舅妈关照几个随来的人。

抗战期间,我祖上水果商行开在现在的垂虹路上,后来被东洋佬一把火点了。中医吴莫飞住贴对面的大宅门里。每天晚饭吃落,家里的男丁和帮工就要随我外祖父去垂虹路水果商行接货上货计账出款做生意。必须在凌晨三点前准备定当,在早市前把货分拔出去,忙到太阳一竿高时放工回家。这日上午众人回到蜊壳弄里,二媳妇边递了碗茶边将自家兄弟来看毛病的事说了一通给我外祖父。外祖父喝口茶,呸地吐出一片叶子:“一一人呢?”

“勒拉(在)房里。”

“叫郎中没?”

“还勿成哩。”

外祖父闻得此言,说声“真当糊涂”后,忙转身派阿兴娘舅去叫吴莫飞:“阿兴,快!去叫我莫飞来。摇船去载来,等伊二只脚拐过来要天夜了。”


郎中吴莫飞从二舅妈房间里一步跨进厅堂,神情凝重而慌张,大鼻头暗红,渗出几许油汗,一把将我外祖父拉到退堂背后的后门池塘口上,压低声音:“伊啥个发大头寒热,要吆发伊啦娘个大头寒热!枪伤!晓得哇?是枪伤!”说完喘口气,嘴唇扁了扁,嘴里吧吧很有味道咂了二咂,伸出四根手指比了比:“伊大概是这个,晓得哇?这个!弄出去要闯祸的,日本人要来杀头咯!”

外祖父听到这里明白了,“新四军”三个字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心里真有点慌的起来,肾上腺素上涌,脸色苍白,说话有点脉络不顺:“咯⋯咯⋯触妠个!这个事体到有点刮浆头了。”两只手不停搓弄着:“弄得不好全家门要搭里边了.....咯你说哪哈办办呢?”外祖父边说边二手“啪、啪”地手心敲着手背,突然又想起什么就问郎中:“现在伊身体哪哈(怎样)说?”吴郎中告诉外祖父说是小腿一枪穿出去了,子弹不在肉里,伤着点骨头的,看样子骨头上有点毛刺碎边,要修刮一记。屁股一枪,东西还在肉里要想办法拨出来。二只口子我看过了,都滚脓,肿的肆!创口上烂肉要剐掉,勿弄干净估计人要去掉的,烂煞的。“要尽早处理!”最后吴郎中说道。

“咯?咯妠有啥办法没有?”

“好咯办法到是没有,要吆送医院。这个肯定勿来事的,人家一看枪伤,肯定要露尾巴出去,肯定要闯穷祸的。我看我吆也只好试一记,救人要紧!马上动,等勿得。就是一一,”吴郎中面有难色,但还是很有味道的咂了咂嘴:“就是一一主要是想问问你看,你想不想救伊?你想要救,一句闲话,担了我肩架头上!”

外祖父一听,原本的担心有点落地,朝了吴郎中稳沉地点了下头。

吴郎中一看,外祖父同意了救人,呵呵一乐道:我先闲话讲灵清,不要到时候在事后寻着我算账。你晓得,我中医郎中,拔罐挑疮来事的,刮骨剔肉看是看见我先生弄过,不熟。再讲现在动手的家什也没有呀?”

尽管住在蜊壳弄屁股后头着末一间,比较避人耳目,又常有生意客人来往,要将赵政委安顿落来应当问题不大。保甲长也时常来走个门吃碗酒,借点铜钿银子花花,关系马马虎虎。但一想到“新四军”几个字,还有一家老少性命攸关,外祖父心里头还是有点汗毛灵灵,腿脚发软。权衡再三最后还是下了决心: “救!快点救好送出去,摆了屋里厢终归勿是个事体。”外祖父此语一出人反而轻松了许多:“要点啥家什你说我去办?”

约莫半个时辰后,我外祖父把手术要的东西置办定当:一把皮匠刀、一套阉鸡家什、一把裁缝剪刀、一根麻绳、水巾若干块,一大盆滚开水。吴郎中接过用具看了一看,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只好这样了。”说着再关照取一斤烧酒二斤食盐过来后,就在油灯上边烤起刀来,边告知邵政委:会很痛,咬牢水巾,我把你动手前用绳子捆牢,没有麻药,只有我自调配的一粒止痛药丸。一一年幼时看《水浒传》,每看到有好汉吃蒙汗药倒地时,我总会联想到吴郎中的这个止痛药丸一一。吃后可能要昏死个把时辰,勿要怕!你点伤勿弄好的话,人活得成后半世也废掉了……。说着话间,见邵政委昏昏欲睡,就嘴含了一大口烧酒喷在了邵政委的伤口上。⋯⋯

       

吴郎中指着碗里水中的头已瘪掉变形的一粒弹头对外祖父道:“你看,就这个东西,幸好没碰着伊的骨头。看弹头扁掉的样子,估计,肯定是先碰着硬东西再弹进伊屁股肉里的,不然屁股骨头老早打碎的。伊额骨头算高的。这粒东西要么掼后门塘里,要么让伊过几日带走,摆了屋里总归是个祸根。”说着话,边净手边关照外祖父:“妠明天一个清早来拿药,我先回去了。我过日把再过来,伊,”指了指床上的邵政委:“一一可能要到后半夜醒转来。”说到此郎中笑了笑又看了看床上的伤员,自言自语说道:“个人牢硬头的,一声勿叫!等一会醒转来喂伊点鸡汤吃吃再讲。”

邵政委在他大姐的照应下恢复很快。鸡、蛋、鱼、肉。蟮鱼、水鸡(甲鱼)。又加吴郎中的自制药剂散丸,一周后能在厅堂里走走坐坐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几日,保甲长就把头探进了门口:“海老板,咯几日屋里蛮热闹吆?杀鸡宰鹅的,还有一股煎中药的香气。屋里是啥人又做产妇娘呀?”言语里一股假珠假眼的味道。

外祖父见是保甲长连忙迎出去:“唷唷唷,是甲长呀!来来来,进来进来,吃碗茶吃碗茶,进来白相点,白相点。啥个屋里有人做产妇,是升山的一个老客人,来要帐。我一时手头紧拿不出,咯勿是吆,好几日了,行里生意勿太来事,手头真当不便,要过几日等周转过来再说了,咯就留牢伊住几日。也没啥好饭菜待伊。你也晓得的,南浔人待客蹄子老鸭总有的。来来你进来,吃了点心饭(午饭)再走!酒么吃一杯去。”外祖父话说着,但人还是挡住甲长不让他进来。

“海老板,昨天我地上看了看,你屋里倒出来的药渣,好象有伤药在里头的?你晓得勿,半月前太湖边上闹新四军?你不晓得晓不晓得?东洋人近段时间查得蛮紧,要当心点啰。”

“哦,晓得晓得。你说伤药药渣?对的,对的,有个回事的,观音苋么。我二房媳妇小产滑脱见红了,就叫郎中出了个方子,估计里面有伤药了。没啥,没啥的。要么你还是进来坐坐白相点再走。”外祖父还是挡住甲长想跨进来的脚。

甲长轧出外祖父的苗头,也不便进门打探,心里更生疑虑,临走很带疑问的出了一声:“我爷触煞妠个娘,这药渣里伤药也太多了点吧?”

甲长对中药渣里产生的疑虑,使外祖父下了决心:该送邵政委走了!

外祖父把情况与想法告知了邵政委。在白天走还是晚上走的问题上两人发生了意见分歧。邵政委最后决定白天走!走水路,大大方方走,反而不引起注意。并告诉外祖父说先去沈庄漾,有人会来接应的。

第二天大清早,邵政委一行人是在蜊壳弄最后一间房子的后门池塘下的船。我外祖父临走给了邵政委十个银洋钿:“一路顺风!”

池塘的后门

临别,邵政委从长衫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交给我外祖父,郑重其事,关照再三:“这本账单你帮我收收好,顶好用油纸布包包好,埋在了退堂背的门槛下,日后我一定会托人来取。我此番出去带在身边路上不便当,万一查着,我交待不过去的,都是身家性命!海伯伯,今番相助,也不多谢,晚生定来日再报!”见我外祖父收了小本子,放进袖笼后,邵政委便上了木船,渐渐远去⋯⋯

一直到文革时期,我大舅在“黑房子”交待问题时才说出有个小本子账目,一直埋在他房门口的门槛下。是菱湖支队的队员名单,在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邵政委就托人来取走了。

阿兴娘舅摇着船一路北上,过了毓秀桥,在交界坝桥右边的水道里突然转了个弯进了皇御河,再掉转方向回南路后就一路摇去了。避开了所有耳目,在黄昏时节接近了沈庄漾....…

后来,医治邵政委枪伤的草药散丸确实太好太灵了,而队伍上也需要这些草药散丸。邵政委曾经托人来镇上购过几次,都由阿兴娘舅摇船送到沈庄漾,因此他知道接头的人与接头时要说点啥(类似抗日影视剧里的口令),但人和暗语常换,也不太记得住全部。这样,日子一长,到引得了甲长的注意,报了上去。

出事的那天,天刚蒙蒙亮。走了一晚上水路的阿兴娘舅刚沈庄漾回来,顶了一身寒露。一拴好船,他就看见了甲长掮了管长枪,带了几个人,神情严肃地立在船埠头等他了。外祖父和正在忙着装船的帮工眼看着阿兴娘舅被甲长他们带走去了日本佬的宪兵队。

一顿杀威棒过后,阿兴娘舅如实回话:

问:  船上运出去的啥?

答:  水果行里的货色。

问:  啥货?

答:  草、荸荠、茭白、还有点山货。

问 :  啥草?

答:  我勿识得。

问:  勿识得?到底识勿识得?再敢话一声勿识️得!老子今朝就叫你好好识得识得!

又是一顿杀威棒。阿兴娘舅吃痛一阵狂喊。随后一阵猛咳,眼泪千行。

问:  识得哩哇?

答:  真当勿识得!

问:  运到啥地方?

答: 沈庄漾。

问:  接货的人认识哇?

答:  勿认得。每趟都调人的。

问:  咯凭啥交接?

答:  要讲一句说话。

问:  啥说话?

答:  这次去是“打煞也勿好讲。”

听到这句“打煞也勿好讲”后,问者显然是误读了,也显然是被激怒了!顿时情绪急变,咬卵见筋,破口大骂:“还要嘴巴硬!是勿是?打煞也勿讲!是勿是?老子今朝就把你打死在这里!”

还来不及等阿兴娘舅回应,杀威棒早隔头隔脑招呼了过来。边打边喊:嘴巴硬!叫你硬!打煞不讲!今天就打得你开口!

阿兴娘舅后头颈上被硬梆梆吃着一记生活!人一软,眼面前一黑,跌了出去。冷水浇醒。他恐惶极了,躺在地上浑身发抖,脸煞白,狂咳,气息急而短,胸口有痰顶上来。他想他可能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回勿去了……想到这里有气无力,断断续续从嘴角渗出几个字来:“真的呀,是打煞也勿好讲呀。⋯⋯”随后一口痰迫住,气没接着,人又软死过去了⋯⋯

这里人被关进了宪兵队里,外面外祖父他们晓得大事勿好,连忙花银子托甲长捞人。好在还没上告东洋人,警察局几个办事的捞着几个银洋钿也就放人了事。抬出来时阿兴娘舅已奄奄一息。见着我外祖父,张开嘴虚软的喊一了声:“伊啦(他们)用冷水泼我,打我!个班狗触!(狗日的)”我外祖父看着阿兴娘舅浑身血出拉乌,半死不活的相道,闻言后顿时号啕大哭:“阿兴啊一一!我吴家门算欠你的了,今生今世欠你的了!”

原先就呼吸气管不好,这次冷水一浇,杀威棒一打,阿兴娘舅就此身体每况愈下,落下哮喘毛病。天热还好,马马虎虎过日脚,但天一凉就会经常发作,气短气急,狂咳,见血。郎中吴莫飞也是缩手无策,只能关照穿得热点,吃得好点。痨喫(吃)病了。就此那件灰布对襟罩衫一年四季披在了肩上。船也摇不动了,只好在水果商行里掌秤刨甘蔗削荸荠皮了。

往后的日子阿兴娘舅性情变得沉闷起来,不愿多开口。

⋯⋯(抗战期间这段文字由我母亲生前述说,笔者整理完成。)


一五一十,金林将阿兴娘舅在抗战时期的事情向徐大头汇报完后,指出了问题的重点:其一,一般进宪兵队肯定是出不来了,他为什么能出来的?个中原因是什么?其二,向敌人说出了联系语言“打死也勿好讲。”可以肯定叛变了革命,是历史反革命。

“革委会”主任徐大头听的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一时半会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听金林最后一说,脑子里更加稀里糊涂一笔账。但他人却始终保持着平时的威严,伸手向地上弹了弹烟灰,坐在办公桌前固板了脸色,闷声不响。

金林有点沉不住了,见徐大头铁板坐着,试探着:“主任,咯哪哈办?”

只见徐大头站了起来,颇有气势在办公室来回走了一转,徒手把虚掩的房门带实,将烟屁股着力往地板上一掼,再用脚捻了一捻:“捉!先捉起来再讲!”他的手在空中划与一道漂亮的弧线,提上了中气,几乎是喊出声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还没去上学。阿兴娘舅披了件对襟灰布衫,吃了点泡饭粥去水果摊上工。在宝善街不到,三庆桥这里,被“革联总”的几个人摁牢揿翻在地,捆了个结实。“革联总”小头头“糙胡子”阿冬,领了搬运工会众兄弟徒手将一顶“历史反革命”的高帽子,不由分说套进了阿兴娘舅的头上,押了他往“革联总”的驻地“红房子”而去⋯⋯。“糙胡子”阿冬手拄一柄鬼头长刀,刀片发出寒光,刀柄随着他的脚步蹬在青石板上,铛铛作响,回荡在清早的石板街上,很有节奏,极具威势。惊着了息在岸边柳树上的麻雀,发一声叫窜得无影无踪。“糙胡子”阿冬神色凝重,穿件老式军棉袄(志愿军式),敞胸开怀,腰眼上用一块灰白方粗布卷成的带子系着,露一腔郁密胸毛。

我去上学路上,见这阵仗,连忙转身飞报外祖父。众人惊鄂!

     

“革委会”派去上海调查的人员带来了邵政委(应是邵书记)的亲笔信:夏阿兴及一些其他群众(指我大舅、外祖父、吴郎中等涉案人员)只是普通百姓,对革命事业作过点事情,出力帮助过革命,不能作叛徒处理。联络暗语只用一次,事后更改,无所谓泄密。马上放人。随信带三十元钱与阿兴弟。

阿兴娘舅从红房子“革联总”私设的“黑房间”里抬出来时已奄奄一息,进出气短促,见着我外祖父虚软无力喊了一句话:“亲伯啊!一一伊啦打我,要想打煞我,还冷水泼我。个班乌鸡(龟)贼,狗触!”随后闭了眼,泪水淌进了耳廓⋯⋯。外祖父张着嘴欲哭无泪:“阿兴啊!一一我吴家门欠你的一一这辈子还勿光呀⋯⋯”

这一次从里边捞出来后,在不多的他生命最后十几年的时日里,阿兴娘舅更加沉闷了,整日闷声不响。体质更加差了,背明显佝偻。郎中吴莫飞来过几次。号过脉后直摇头:咯种身体的人,好经过两次吃这种大生活的?好身体的人也吃勿消呀!办法没有的,穿的热点,买点好的喫喫吧!

就此那件对襟布衫一年四季披在肩上了。病魔时刻不息粘着他,他觉到了时空的漫长。

每天他照例去水果摊掌秤上工。日夜剧烈的猛咳,见血。路上照面也不抬头看人,披件老式旧对襟布衫,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金林由于此事不见成功,民兵副连长泡汤,还被徐大头会上点名批了顿。眼看调镇上上班毫无希望,感觉全途渺茫无助,郁闷烦躁,无脸见丈人、丈母及隔壁邻舍,终天躲在三长乡下,得了抑郁病症。半年后寻根绳子上吊离世。

阿兴娘舅听着这个消息,良久闷闷吐出一句话来:“一一咯狗触的!”

这是他留在人世最后的一句带声音的话语。此后我是再没听见他说过话语。我外祖父低沉道:家破人亡喔。呵呵!

阿兴舅妈每年立冬后,还会端了我外祖父送给他们的那把夜壶,在大清早来蜊壳弄口有男小把戏的家门口等“童子尿”。青春期的到来让我从“童子尿大军”里出列了,在我成长到对孩童时的女同学有某种想往的年龄时,有年寒假,阿兴舅妈拖着“大脚风”的步子,晚饭后来到隔壁我家,说阿兴寻我外祖父,请过去一趟。我跟外祖父一道来到阿兴娘舅的床边。

昏暗的白炽灯光里,他喘着短促的气息,一条破旧的棉花絮被抛在胸口。他躺在床上,胡须长发蓬乱。我惊慌看着他,看他交待后事。没有语言,只有咳声,断断续续,他的喘气声特别清淅。

老人伸出三根指头。有点艰难。

外祖父小心问:“摆在三长?”

老人点点头。又指了指枕边的夜壶。

外祖父再问:“是想还了把我?”

老人摇摇头,憋住气又伸出三根手指。

外祖父道:“带走?带三丈去?”

老人点头,随后指指自己的头发胡子,一阵狂咳后笑了。笑得如此苦涩。

“修面剃头?好的,晓得了,会给你弄端正的。”外祖父也相应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叹口气走了出去。


老人家的后事是我大舅操办的。净面修发更衣。阿兴娘舅的脸透过那层罩盖的薄丝棉套更显着苍白,他紧闭口目,安祥没了苦楚。

是的,不会再有痛苦了!

那把夜壶从死者紧握僵硬的指间被缓慢辦下,用白布包了,静静摆在阿兴娘舅的右侧头边,入殓一并装进棺材带到另一世界去了。

阿兴舅妈和她的女儿、外甥女阿芳及右邻左舍哭声震天.....棺木随船一路向镇南栅方向的横街三长摇去⋯⋯

那年,阿兴娘舅还甲子未过!

总以为人死后带不走任何东西的,但阿兴娘舅却带走了一把夜壶,里面盛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后话:阿兴舅妈在刘氏悌号(红房子)还没成景点时,随一批老邻居由南东街的老屋里迁居过去,在那里拉上了她人生的帷幕。暮年时她老人家由在镇长途汽车站窗口售票的外甥女敬养。


孔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


                                                           

于  2018,10,18。纪念抗战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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