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饭店里,有一对夫妻经营着南方特色的小吃,招牌上也是南方某个地域的名称;听口音,看外貌,两口子却又像本地人。我便好奇,问老板,您是外地的还是本地的?老板四十来岁,说话直白,俺是东柳村的。我问在哪条街住,他回答说小桥那边。与我一起吃饭的朋友便嘎嘎的笑,指着我,你认识他吗?老板摇摇头。我说我也是东柳的。后来,老板娘给上菜,我问,你娘家是哪儿的呢?她笑笑,东柳的。我问在哪片住?她说在西场。我说那就是最早的第八生产队了。她愣了,你怎么知道?我说,我也是东柳的。朋友听后又憋不住笑。
国庆节期间,本家的一个兄弟给我电话,说儿子明天结婚,要我今天回去喝酒。我去了,我与他同龄,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关系相当好。还没进他家,就听到了喇叭响,放的是《朝阳沟》;进得家门,但见彩旗飘飘,红灯高悬,喜气洋洋。满院子的人,笑语喧哗。当院盘一大锅,正在熬菜。我与熟悉的人一一打着招呼,并寻找和猜测着哪个是要结婚的远房侄子;寻不见,便对本家兄弟说,哪个是我的大侄子呢?你叫过来,看我认识不?他把儿子喊过来,我上下打量一番,没半点印象。他对儿子说,这是你大爷。侄子便礼貌地喊我一声大爷,然后又去忙了。
是的,我们村是个大村,有上万人口,谁也不可能认识所有的人,特别是不在一条街住,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何况,我离开村已经三十年了。 村里的人多有不认识我的,我认识村里的人也很有限,虽属正常,也着实悲哀。
我有很大的失落感,毕竟我的根系在东柳,我生于斯长于斯,虽然已经离开,但老了必将回归。
回来的少,是因为家里没有人住,只有一片老宅。老宅年久失修,屋里也没拾掇。即使如此,我一、两个月内必要回去看一次的。看谁呢?没有明确对象,也许就是为了不在乡邻面前变得陌生,也许就是证明自己没有忘本,也许就是望一眼老屋。每次回去,多是在附近的一个小卖部门口坐一会儿,谁从这里经过,就打一声招呼。不认识的,就询问身边人,这是谁的儿子?这是谁家的媳妇?不过,还是有很多不认识的,有很多记不住的;不认识我的人,更是把我当作了路人。
我还经常向人打听,谁谁还在不在,谁谁的孩子在哪儿工作,谁谁搬进城里住了? 对故去的人,常常是长叹一声。有时候就将目光投向老人们经常晒太阳的墙根,那里,太阳依旧,面目已改。
聊以自慰的是,村里的每条街、每条巷子、每个区域的名称牢牢记在心中,比如西场、王鼓墩、李大巷子、后齐街等;村里的大街小巷怎么走,哪儿通哪儿,不用打听,即使黑夜,也不会迷失;走到哪条街,都有认识的人,都亲热地打着招呼。这些,又能感受到温暖,不至于在感情上“沦落”为异乡他人。
乡愁,是对山的依恋,是对水的缠绵 ,是对土地的热爱,是对亲人的思念。 对于我,与村里的人们形同陌路,同村里的生活渐行渐远,才是最大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