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已隔人世三载了,每个薄夜里,总有声音袅袅在我耳际,交织着些许月光。
长辈的唠叨是驾不住小孩子的顽皮劣性的。我奶奶很清楚这点,故而每次我消失在她视野里已久后,她便会长吼一声我的名字,顿时风起云涌,层巅撼动,如雷鸣般。这便是我回家的号角。
放学不想回家,每次都和同学相邀去各路嬉戏,但月亮升起的时候,故乡似乎发抖了般,奶奶的雷鸣掠过风影,直须我来,我也就必须在最尽兴的时候被狼狈地召回家。皎洁的月光给大地蒙上一层银衣,我走在回家的路。
毕竟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有回斗胆跟着同学的脚步去到了镇外的湖边。我们追逐奔跑,湖边有一排垂柳,我们爬树攀枝,无一不乐乎。
天空盖上了夜幕,素月出东岭而上,黯淡的水光偶然闪烁着清辉,垂柳柔软的枝条沐浴在月光里,跳着怡人的舞步。远方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湖面逗起缕缕的明漪,有风吹来,风声中好像有我的名字。
打了个哈欠,鼻涕调皮的溜了出来,我们互相笑对方。恍觉夜深了,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而脸色骤变,飞窜回家了
家中光景依旧,只是向来夜晚关灯睡觉的奶奶竟把各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了。我悄悄溜到门外,听到窸窣的声音,推开门便伫立着奶奶,屋内灯火通明,她的眼睛在灯影下泛着红光,两眼似乎是干涸了。泪痕中,我竟看不到一点儿责备。
月亮又如期而至,轨道像披了层霜,我坐在火车上,是回家的旅程。我催促着火车快点开,时光也不放过我,碾过故乡,一切都是我不记得的模样,月光洒在熟悉的湖边,欢声笑语被风掠过,已不知去向,垂柳残舞着,湖面黯黯。
到家已是深夜,我大步流星的赶到门口,奶奶依旧在屋内,不过这次,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开着。我赶到她身边,她拉着我的手,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好像是我的名字,我突然感觉屋内闷热,屋外轰隆隆的,她送开了手,那声音被永久珍藏。我如坠深谷,万象寂然,一片昏暗之下只有月亮发着散光,一时乌云密布,终于要打雷了,要打雷了!“轰隆隆”……应是上天有意,每阵雷鸣中都夹杂着熟悉的声音。雨下个酣畅,楷净了月亮的眦垢,月光愈发的澈亮,它帮我找到记忆深处的路,此刻奶奶正在灯火通明的房子内黯然哭泣……
如今,每个夜晚月亮恪尽职守,熟悉的声音顺着月光泻下,笙歌彻夜腻腻不去,它是我的名字,提醒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