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子弹飞》故事的设定在民国,正如那句被用烂了的经典名言,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军阀恶霸官僚轮番统治着这个乱世,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年代;而同样在这个乱世,德先生和赛先生敲开了帝国的大门,自由民主的精神不断的冲击这片大陆,旧势力与新思想的冲撞无时无刻不在上演,这是过去的几千年中中国最为开放的的一个年代。而《让子弹飞》这样一个故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展开了一个关于自由的命题。
片中的暗示其实很明显,黄四郎参加过辛亥革命,他拥有那场革命的地雷,他说英文懂介错,他甚至在二十年前与张麻子有过一面之缘,他也曾经是一个反抗者和一个革命者,一个接触过新文明的人物,却最终成为了鹅城一霸。所以黄四郎在片中更多的是一种普遍性的象征,名字仅仅是一个代号,黄四郎黄五郎都不重要,他们是旧规则的化身,是这个世界牢笼的建造者,认为”我这个碉楼,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他们认为这个规则是终极的真理,是食物链的顶端,所有人都注定是为这个规则服务的奴隶,没有人能逃出它的掌控,“他只是流水的县长,您才是铁打的老爷”。
关于张麻子(张牧之),一个自由世界的骑士,一个悲情的英雄。我一直认为在这个故事中,马匪如同大航海时代海盗一样,是一个自由和冒险精神的象征。他们热爱开拓新的世界,不愿意屈服,不愿意妥协,是自由意志的追随者。“我为什么要上山当马匪?就是因为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他要的是“站着,同时把钱挣了。” 当然我更愿意认为张麻子在本片中是一个逐渐觉醒的英雄。年轻时候的他,是蔡锷的手枪队长,而连年的军阀混战粉碎了他的理想,他无力改变这个世界,也不屑于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只好转而去当马匪。六子的死让他满腔愤怒要去找黄四郎拼个鱼死网破报仇雪恨,此刻的他依然停留在个人自由的界限上,而鸿门宴一场是他觉醒的开端。他意识到杀死黄四郎仅仅是解决个人的恩仇,而他要的是绝对的胜利,彻底的推翻这个让人绝望的势力,摧毁这个吃人的机器。 “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当初为什么我要上山当马匪。就是因为跟这帮东西玩不起。现在我不光要玩得起,还要玩的赢。”此时的他从一个简单的自由主义者,蜕变成一个有着极强的正义束缚和责任感的自由战士。他不再为了复仇,而是要打破旧世界对人们的枷锁,推翻这个吃人的社会,给这个世界而不仅仅是他自己带来自由。
关于汤师爷,一个在乱世里浑水摸鱼的真小人。如果张麻子和黄四郎象征着这个社会正义与邪恶的两级,那么汤师爷就活生生的现实。他熟喑旧世界的各种规则,他清楚的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和险恶,可他并无意去改变它,城门前汤师爷对姜文说出那句:“你,才是来者。”他的人生目标只是从规则中渔利。在天朝千年的历史中,一代又一代的汤师爷都在遵守着旧世界的规则成为这个势力的爪牙,县长上任,要巧立名目拉拢豪绅缴税捐款,所得七成要贡献给这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大老远的来一趟还要看着规则的脸色,“成了跪着要饭的”。他是装糊涂的高手, 装傻充愣,溜须拍马,把Dollar说成刀,没有底线也没有道德,他的乐趣仅在于与旧势力的合作中分得自己的一杯羹。“我们没胆子剿匪,但是借剿匪的名义敛财的胆子我们是有的,而且很大。” 当然准确的说,他并不在乎和谁合作,黄四郎或者张麻子谁输谁赢,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只需要游离在二者之间,谋取他需要的利益。这是现实中所谓精英阶级的象征,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他们得意于自己的精明,却被姜文赤裸裸的鄙视。
而最后的结局体现,是印证了真正的绝对力量是“群众”,张麻子利用百姓心里的“怒”进而勾出“恨”,当假的黄四郎被斩首,大家看到他们曾经深信不疑地位高高在上的“黄老爷”倒台后,心中的”恨“彻底爆发出来,那曾经在百姓心里被认为“固若金汤”的碉楼,异常容易地被攻破。就像之前出现了的暗示:“人们不愿意相信,一个土匪的名字叫牧之,人们更愿意相信叫麻子,人们特别愿意相信,他的脸上应该他妈的长满了麻子。”这是本片的核心台词之一,这是这种思想的牢笼决定了民众在这场革命中的角色和命运,而姜文的评价其实也已经借汤师爷的嘴说出来了,‘这人可真够操蛋的。’
黄四郎跟张麻子最后一段对话及其精彩,可以说是这部电影的点睛之笔:
黄四郎:下一步什么打算?留在鹅城代替我?
黄四郎:如果进城那天如果我亲自去接你,而不是让胡万去跟你捣乱,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黄四郎:钱归了你,我认了,为什么分给他们?
在姜文问出那句,你觉得钱对我重要还是你对我重要,还是你对我重要?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被否定之后想了半天,“还是我!” 他是旧势力权利的化身,在他面前只有权利才是永恒的。他依然不明白姜文的理想,他仍然认为张麻子也不过是那个故事里的勇士,杀死‘我’这条恶龙,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恶龙。然而姜文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你和钱对我都不重要,没有你对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