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义务。”
“我好累。”
“为什么结婚才一年,你就成这样子了?”
“睡吧,不早了。”说完何柔就熄了灯,窝进被子里。她听见赵胜一声冷哼,但没有搭理。
又一次梦见这园子,阴雨连绵。何柔在雨里站定了,衣服湿答答地贴紧身体。园里开满了玫瑰,清一色的红玫瑰,在雨中颤巍巍地摇晃,像从北国飞来的鸟群,于温和湿润的湖畔梳理羽毛,抖动翅膀,洒落半身珍珠。何柔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园子深处,站着一个男人,着一身月白长袍。他直勾勾地盯着何柔,朝她走过来,像白色的幽灵拂过花丛。何柔的骨头被浪潮打散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挟着一枝红玫瑰,玫瑰在雨雾里静静地燃烧着。他始终不言语。何柔不能为他空洞无物的眼神所打动,但她心里埋藏着的冰冻的火焰正在消融。
也许那男人的唇将要同手中的玫瑰一起落下,何柔眼见着那团火将要落到地上熄灭。
只要何柔想起那一晚的梦,她就会接着想起梦醒之后。当她醒来,赵胜正抱着她,他显然吃了一惊:“柔柔”。月光松松软软地撒下光来,像白白胖胖的蚕慢慢地吐丝,轻轻地将两人捆在一起。月光在赵胜背上蹦跳,却给何柔留下一片暗淡。“柔柔,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那时,她从未想到过赵胜所为会是一桩犯罪的。何柔的头发披散开,双臂被赵胜的臂膀按住,玫瑰丛在她的身边疯长。玫瑰开得如此热烈,像升腾的火焰;像山上的河流倾泻下来,汇于山谷,发出轰鸣;像一场屠戮,鲜血溅在墙上。连月亮也染红。她所厌恶的男人原是她的挚爱,她所仰慕的英雄突然跌入了尘埃。结婚这般伤人么?红毯走完就到了悬崖边上。
她搂着他的脖子,耳鬓厮磨,要他一遍遍地说爱她,说他往日的誓言。这一切过往都成了幻梦了。当赵胜求婚的时候,她以为她将落入幸福的深渊,一去不复返。原来爱情不过是住到一起生活,婚姻不过是凭着一时冲动钻入蜘蛛的网。不论挣扎与否,一个女人的命便被这网给框定了,便要做这蜘蛛的玩物与食物了。
也许有爱才算得上生活。赵胜的身体日渐发福,从前也不会觉得他竟这般好吃懒做。“柔柔,说爱我。”何柔的身体泡的发胀,往日的记忆也汹涌而至,她只觉得头疼。玫瑰烧尽了血,她眼见着它们将要枯萎。“柔柔,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玫瑰丛终于衰颓,何柔又重新看到了天空中高悬的月亮,像一团暗红的大肉球。
“你疯了?”
“没有。”
“你算什么东西?”
何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胜,当时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她只是有了新的想法。
“柔柔……”
赵胜示了弱,就又像当年一般可爱了,何柔在许多年后也会常常想起他手持燃烧的红玫瑰,念诵誓言的模样,那时,他着一身月白长袍。她许是惦念他的年少,大概也想起了自己的青春。但是她过了那个一动心就点头的年纪,而今只是噙着泪,确定自己将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