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最后的战斗
这是一场最后的战斗,或者说是最后的斗争,于我这个外甥如此,于舅舅更是如此,更确切地说,是于舅舅是这样,于我更是这样。
外甥和舅舅,这关系多么美妙呀!外甥打灯笼,照旧嘛。
二十年前,舅舅住在山上;二十年后,舅舅照旧住在山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又能有几个二十年?所以,舅舅的坚守就有些别样的味道了,看起来有点儿悲壮,还有点儿惨烈呢!他在坚守他的家园,以及一些不为人熟知的“城堡”。
夜深人静,我常常想,他的坚守有意义吗?冥冥之中,他就像《老人与海》里边的那个老渔夫呀,他和鲨鱼搏斗,最终也只带回了一副,哦,不是,是半副鱼的骨架,他的搏斗有意义吗?他的精神胜利有意义吗?
我苦苦追问,然而,没有答案。
撇开舅舅,说说外甥我。二十年前,我在写文章,不过多是作文儿,是日记,是老师要我们写的;二十年后,我还在写文章,什么诗歌散文小说,当然也有日记,不过是自发自愿的。我就像个圣斗士,更像个苦行僧,只怕是写得比谁都多呀。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又能有几个二十年呢?我想,我也在坚守吧,苦苦坚守我的文学梦想,苦苦坚守我的精神家园。一件事情做一年,新鲜;做五年,算是坚持;做十年二十年,就是坚守了吧!那就像志愿军战士坚守最后一块高地,就像革命军坚守最后一块根据地,看起来是不是也有点儿悲壮,还有点儿惨烈呢?
月明星稀,我一次又一次地追问自己,我的坚守有意义吗?那些白纸黑字,那些白天黑夜,那些酸甜苦辣,那些流浪漂泊。一个字,是字;十个字,是句子;一百个字,是段落;一千个字,是文章;一万个字,是血块;十万个字,是泪河;一百万个字,那是心血的海洋或者说漩涡。那么,一千万个字呢?那是什么呢?那到底是什么呢?
苦苦追问,没有答案。
那些沉睡在箱底儿的文字呀,那些诗歌散文小说呀,那些一笔一划写的字呀,竟然有那么多了,好几箱子都是手稿。细细算来,多达千万字,自己也不免有些吃惊,甚至骇然了。虽然被人阅读的很少很少,和那些练笔比起来,不过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但终归还是有,不是吗?
似乎冥冥之中,我也成了《老人与海》里边的那个渔夫。我和鲨鱼展开了殊死搏斗,但最后,我的大马林鱼还是被鲨鱼吃光了,只留了半副骨架给我。那么,我的抗争,我的搏斗,我的坚守,有意义吗?那些不为人知的文字,那些不被人阅读的文字,难道不是鲨鱼吃掉的大马哈鱼吗?
苦苦追问,还是没有答案。
于是,我又想舅舅,他长年累月住在山上,辛辛苦苦喂一条牛干什么呢?这些年都不耕田了,他还供养着那个“活祖宗”干嘛呢?还有那两条狗,他在山上本来就挣不着什么钱,现如今,退耕还林,住在山上也都要买米吃了,他喂着它们,何苦呢?还有那些羊儿,鸽子,鸡,猪,蜜蜂,人多辛苦呀,还不如全部卖了,到山下来,怎么着也能生活不是,他苦苦坚守在山上,有什么意义呢?
苦苦追问,依旧没有答案。
或许,不知不觉,我们俩都成了圣斗士。我能想得通,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就像原始森林里的那些道路,只会留待野人溜达,而不会有人去走的一样。那么,舅舅,您呢?您能想得通么?
哦,不,想那么些做什么?一条白狗,一条黑狗,一头猪,一条老黄牛,一群羊儿,一群鸡,一窝兔子,外加几桶蜜蜂,两间土房子,几片菜园,几片茶园,外加一个人,一片树林,一座青山,想想他们就够了呀,不是吗?那就是“城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