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伦敦是在中午十一点半,这周是她们学校的reading week,也恰好我们没课,所以她想来伦敦找我。
考虑到我们到英国已经有些时日,她来了两个半月,而我已经来了四个半月,我带她去Euson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陕西餐厅吃饭。在常识里,异国他乡的人总是怀念祖国的味道,正如我上个月来英国的大姨所想的那样,该想法让她固执地给我做了一大锅红烧肉,尽管我告诉她根本不用这么多,后来这些肉起码有三分之一因为吃不完而扔掉了。我为此这浪费不安了好久,毕竟对于一个中国留学生来说,伦敦的物价实在有点偏高。
吃饭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跟我讲:“其实我来英国到没有怎么太想念中国食物。”我知道这次我的决定实在是太主观了。
吃过饭,安顿好了住处,我们一起去大英博物馆。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我判断像她这样喜欢写诗填词的姑娘,带到大英博物馆来会比较合适,而她本人也非常温和,不论你问她什么,她总是略微不好意思似的淡淡一笑:“怎样都可以啊。”在博物馆里,她总是体贴地问我哪些展馆已经看过,哪些还没有看,而她专挑那些我没有去过的展馆,这引起了我的不安,以至于后来我即便是我已经去过多次的展馆,也对她撒谎说并未参观过。她的这种体贴让我十分不确定自己带她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我实在看不出她的兴奋和满意,但是也没有看出任何不耐烦,她总是津津有味地在每一个柜台前面驻足,远比我看得更加认真仔细,但是其中也让你感觉到她的矜持和对你带她来这里的礼貌性回复。或许我一定要让她表现出非常满足和开心这个想法本身就有问题。
伦敦的冬天夜晚降临得很早,以至于四点多天就黑了。我们走出大英博物馆,去牛津街一家餐厅吃意大利面。路上她问我:“你是不是总喜欢去自己熟悉的餐厅吃饭?”我略为一笑:“其实也未必,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我是无所谓去哪里的,但是如果有朋友来,那一定是去自己有把握的餐厅才对。”听到这个答案的她笑了,笑得很自然。
晚上吃过饭,我们走过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路过大本钟和伦敦眼。话题不知不觉便进入我们共同记忆的部分--大学本科四年。我和她大三大四的时候是同一个导师,此外,算上另一个女生,我们三个人算是很要好的朋友,起码在大学里是的。那晚我们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有我们的导师,其他代课老师,同学以及来英国读研究生的系里同学。那两个小时我突然觉得,原来在这过去的四个多月里,整个伦敦,我居然找不到哪怕一个能够一起吃过晚饭在河边聊心事的朋友,一直到她来,而我在此之前居然一直都浑然不觉。
我自己是在伦敦UCL读书,所谓的英国G5高校,而她在伯明翰大学。其实命运这东西说不清楚,她大学的成绩比我要高很多,也远比我这种每天顾着自己乱看书的人认真努力,老师上课我从来不记笔记,想听就听一会儿,不听就发发呆,而她总是能够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老师讲的每一个知识点。但是现在我的学校却比她好太多。
“其实落差还是有的,但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的事情,要怪也是怪自己当初没计划好,申请香港大学也一样,系里那些比我成绩低一点的同学都拿到offer了,就我没有。”
我表面笑着安慰她,但是心里却一阵酸。
在伦敦简单住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下午她回伯明翰了,我曾经留她多住一两天,但是她说有论文还没写完,必须要回去了,以后来伦敦机会还很多,不必计较这一天两天的。听她如此说,我也没有再留。
临走的时候我跟她讲:“本来打算带你去吃中国城一家蟹粉小笼包的,都是看你不怎么怀念中餐,就没有带你去。”
她听了这话,抬起头,不无遗憾地说:“其实如果是蟹粉小笼包,那就另说了。”这句话才让我想起来,她是一个广东人,而我带她去吃的肉夹馍确实我们西北人的中餐,原来同样是中餐,也是各有各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