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三叔年轻时啥都干过,偷鸡摸狗,偷盗抢劫”
这是我的爸爸也就是他的亲哥哥对他的评价,但是在我眼中,自记事起,三叔就是一个英勇乐观,热情仗义的人。
爷爷奶奶虽然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但却是安分守己,邻里乡亲相处特别好,伯伯爸爸仁义姑姑温婉,谁料却出现三叔这个让全家人不省心的主,姑姑经常讥笑奶奶,就是你惯出的好老儿。
由于名声不好,一直没人给说媒,一耽误就到了28岁,眼看着年级越来越大,爷爷奶奶也走了,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春天种水稻,别看他又黑又瘦,从泥泞的田边深一脚浅一脚的挑秧苗也并不比别人慢,中午母亲领着我去送饭,他扔下扁担马上到干净的水池边洗了沾满泥巴的双手,一把抢过去打开, “哥,我嫂子做的小鸡儿炖蘑菇,你吃蘑菇吧,嘿嘿...”说着把鸡肉一块块的扒拉到自己的碗里,母亲白了他一眼,父亲也没好气的说“快30岁了,没个样”。父亲拿过碗一边吃着一边和母亲说着田里的事。
“妮子,来来来,咱俩吃肉,大块的给我妮子吃”说着把一块肉塞的我的嘴里。
虽然当时只有五六岁,这一段却记得尤其深刻。
夏天田里没有太多的农活,父亲可有活了,不是有人找上来说“三叔欺负了人家10岁的儿子”就是把人家种的菜园子给踩了...
村里放电影,他顶着一头卷发,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喇叭裤对着女孩子吹口哨
母亲也跟着生气着急,四处也托人给介绍对象。可以媒人嘴上答应着,却没有了音信。
我渐渐长大,从村里到镇里又到县里上学,只有寒暑假回去,有时候又赶上三叔出去打工,碰面的时候很少,偶有联系,并没有时间打探家常里短。
有一次听母亲说“你三叔在城里竟然和一个有对象的女孩谈了恋爱,谁知道她那个男朋友还真是个野性的人,竟然在和女孩吵闹中误杀了这个女孩,幸好你三叔没摊上官司”
那时我正值十七八岁满脑想的都是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有男朋友还要找三叔,我猜想一定是长得漂亮吧。可是生命如此脆弱刚要绽放的时候就凋落了,让人惋惜。
后来的一次家庭聚会,家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都在打趣着三叔“老小,把对象领回来,都这么大岁数了,办一场婚礼,就好好过日子算了,还想那么多干啥”,三叔只是眉毛一立,“能不能别管我.走走走,孩子们,今三叔请客"
兄弟姐妹们开心的你一句我一句"“别看三叔年纪不小了,和我们才是同龄人"
“我还记得老王家那个阿毛欺负我,就三舅给我出气"表弟抬起胳膊,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
“我最爱吃黑呦呦(学名龙葵,农村的一种小野果),咱家园子没有了,三叔就去别人家的园子摘,把人家菜都踩坏了”小妹妹说完格格直乐。
那天晚上各回各的家,听母亲说,三叔现在的对象是别人给介绍的,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三叔本不同意,小脾气上来,说不想给别人养儿子,但碍于面子,就看了一眼,结果没想到对方漂亮贤惠打动了三叔,两个人也好了两年了,想着稳定稳定生个共同的孩子,结果一检查对方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育了,本来打算结婚的三叔却打起了退堂鼓,三叔也很爱对方,可是他也渴望有自己的孩子。时间就在纠结中一点点的流逝。
又一次见面是他知道我生了女儿不久,这时的三叔自己开个小厂子,收入颇丰,特意开车过来看看她的外孙女,看着三叔已经快过50岁了,穿着年轻人喜欢的花格裤子,头发打理的干干净净,还是那样的精神利落,他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也会敞开心扉聊聊自己。
“三叔也懂你们年轻人的爱情,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并不知道她有对象,却间接害了她,这件事使我痛苦了很多年",我不知道三叔是爱她还是觉得愧对她。我想说这就是她的命运,为什么有男朋友还要招惹你,可是谁又知道她有没有难以诉说的苦衷,不了解,我们也不会去加以判断。
我问他三婶还好吗,他眼神飘忽了几秒,用手不自然的搔搔头发,“哦那个...分了,以三叔的魅力,不缺女人,你现在的三婶比我小八岁,还能给我生个孩子,咱也不重男轻女,儿子女儿都行,是咱自己的就行"说着用他的食指轻轻的拨弄着女儿粉嫩的脸蛋。“重要的是,无论男女都要好好教育,不要像三叔这样,年轻时,不懂事,把违法的事当成玩笑去做,还吃了几年的牢饭."三叔像是劝诫我,也像是在后悔自己。
我以为不久就会收到三叔结婚的消息,一直都没有,一次在与堂妹通电话聊家常时问起三叔的近况,堂妹说“三叔呀,还是那么不靠谱,听哥说,最近又分了,不知道是没适合的,还是念着谁呢?"
我想可能真是如妹妹讲的,三叔也许是对那个死去的初恋念念不忘,毕竟是热恋时女孩离开的。可是三叔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不懂得美好只存在心中现实的生活还得继续的道理。
生活,工作,孩子,每天忙忙碌碌,我们受父母叮嘱偶尔与三叔通电话问及只是关心身体状况,爱人的事三叔不爱提起,我们也不多过问。当全家人都认定三叔会孤独终老的时候,一天下午,哥哥突然打电话焦急的说,三叔出了车祸,在县医院,具体情况确不知晓。
心急如焚的我们一路上揣测着三叔的情况,妹妹更是急出了眼泪,从护士站打听到三叔的病房,待我们到了门口,看到先到的哥哥,他示意我们停下,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我们看到一个身体匀称皮肤白净的中年女人,蹲在三叔病床轻声的问:“真的没事吗?”
“没事,大夫都说了只是擦伤"三叔一改往日毛毛躁躁语气十分温柔。
“我这一路都在想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女人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我已经给自己买了保险,万一有个啥事,你和儿子能维持一段时间"
“竟说那丧气话……儿子也赶回来了,我给他打电话说你出车祸了,他急的不行,说我们都在一起十几年了,这回无论如何回来也要叫一声爸爸,你呀,就是嘴硬心思软,我去给你打盆水洗洗脸……
说着就往出走正好迎头碰到了我们,“孩子们来了,你们聊会”
妹妹看到女人出去后笑嘻嘻赶忙问“这是三婶吗"
“才,才不是呢,你三叔我可不缺女人,大个的,貌美的...”
是的,我们终于知道了,三叔并没有缺过女人。不,是没有缺过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