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堂弟大喜的日子,众人皆是穿红戴绿,喜气洋洋的相互交谈着,除了他,江觉迟。一身黑衣,安静的站在酒店大厅的角落,丝毫不理会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睛只盯着一处,贵宾席上的坐着的一对老夫妇。
老夫妇是今日新郎官的伯父伯母,同样是穿戴一新,期待着即将开始的婚礼,接受着亲朋好友的贺辞,但是只有他们和站在角落的江觉迟才会尝到满心满口的苦涩。
一位端着盘子的服务生在江觉迟的身体中穿行而过,打断了他的注视,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而那对老夫妇也已经失独很多年了。
跟今天一样,那也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夏日。江觉迟没有去上补习班,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座大楼顶层,思索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从小到大,自己一直都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安静守礼,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老师对自己的评价永远都一样,“好学勤奋、尊师重教的好学生,只是性格有些内向。”
江觉迟向来不爱说话,尤其是逢年过节,在亲戚家做客时,除去进门时喊一声“叔叔、阿姨”便再无其他,长辈们的评价也总是相同的一句话,“文静内向话太少。”话真的少吗?只是对着他们少吧。
男孩有一本书,心里有什么话,都喜欢告诉这本书,书本只会安安静静的听他讲故事,不会像人类一样聒噪,怡然自得的生活状态却引来了母亲的担忧,带着他跟堂弟一起去见了一个神神叨叨的村妇,村妇为其摸骨,还看了手相,然后拉着母亲走到不远处窃窃私语,只隐隐约约的听到“附身、鬼”几个字眼,江觉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想:“妈,那是骗子,我没被鬼上身。”但依旧没有说话,毕竟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
回家后,江觉迟听话的喝了些香灰水,口感怪怪的,比想象中的好一些。为了防止母亲再误会自己鬼上身,便不再给书本讲故事,而是更加沉默寡言了。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使母亲不再忧心忡忡,谁知事与愿违。
又过了些日子,江觉迟放学回家,无意中看见母亲躲在卧室中偷偷哭泣,男孩推门而入,抱着母亲一起哭起来,“妈妈,你怎么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我改。”安慰的话一说出口,母亲哭的更凶了,泪水浸湿了江觉迟的衣领。江觉迟知道,母亲是为自己而哭,但是为什么呢?
第二天,母亲向学校请了假,带男孩去医院,本以为是去探望病人,没想到自己才是病人,大夫冷冰冰的对母亲说“抑郁症”,还开了很多很多药。江觉迟明明知道自己没病,但是拗不过母亲,拒绝不了母亲噙着泪水的目光,大把大把的吃药。
一开始吃过药后,江觉迟总是犯困想睡觉,一天之内大半时间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就连以前最爱的武侠小说也不愿翻看了,一看就犯困。到了后来,若是偶尔忘记吃药,晚上就别想睡着了,这大概就是化学老师说的抗药性吧。男孩开始拒绝吃药,睡不着觉还是次要的,主要是现在记忆力也大不如前,这样下去还怎么考试。
给母亲说了自己的担忧,母亲却说,“没关系的孩子,你能健健康康的就好,学习成绩什么的都无所谓。”男孩心里如晴天霹雳,“妈妈,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如此不堪,连一点期望都不愿意给我,是害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吗?连你都不对我寄予任何希望,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对啊,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不正是因我而起吗?家里大部分的收入都为我买药,他们甚至好久不舍得添一件新衣服,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不用为我花钱了,母亲也不用伤心哭泣了。如果,我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我为什么不去死?!
江觉迟淋着雨,俯瞰着下方的众生,“妈妈,我不想再看你痛苦了,开心起来吧。”
纵身一跃,黑色的柏油路上绽开了一朵鲜艳的红花。
人死灯不灭,江觉迟的魂魄飘在半空中,看着忙碌的警察叔叔,深鞠一躬,对不起,就算死了还要给您添麻烦。
飘回家看看吧,爸妈似乎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正发动全家人一起寻找,江觉迟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三个头,爸妈,对不起,请原谅我最后一次自私吧,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惹你们伤心了。
来到叔叔家,活泼好动的小堂弟正安静的坐着看书,弟弟,以后我爸妈就拜托你来照顾了,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熄灭台灯吧。话音刚落,桌上的台灯竟然滑落到地上,小堂弟呆呆傻傻的看着江觉迟离去的方向,不明所以,却泪流满面。
新婚夜,长大成人的小堂弟搂着新婚妻,说起早逝的堂哥,“媳妇,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以后对我爹妈怎么样不重要,一定要好好待我伯父伯母。”
妻子泣不成声,只能频频点头。
目睹一切的江觉迟深舒一口气,死神渐渐显露身影,“江觉迟,你尘缘已了,跟我走吧。”
无戒21天日更挑战营第2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