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几天就是元旦了,中间还非得打三天灰。”元旦假期前的晚上,我和室友老常抱怨着。
圣诞节刚过去几天,我还沉浸在冰岛的回忆中,每次打开电脑都难免点开冰岛的相册,触发一阵不可避免的懊悔。“要是能连着放,能玩到新年多爽。”
“我就把你的话当个屁放了。”圣诞节期间,老常就只跟俩年轻小伙去了趟布达佩斯,在熊猫超市里随便买了买东西,顺了瓶心心念念的白酒回来。问他好不容易去了首都的大超市,为什么不多买点,他兴致缺缺,平时在德布勒森的乡下SPAR和PENNY呆久了,突然去到摆满了国内商品的大商超,仿佛回到了国内一样陷入了对“买什么”陷入了纠结,什么都想买,又什么都无所谓买不买,考虑到高额的溢价,老常特意带着准备大肆采购一番的背包,只吃了个前菜便被带回,一人一包都很是失意。“你好歹跟着他们几个领导出去玩了个爽,我们就在家躺了几天。”
“这你可骗不到我,你们圣诞那天不是还在晒做的全羊宴吗,还给领导晒美食。”
“就杀了只羊,其他啥也没干。”
“那怪得了谁,报名的时候我是不是给你们讲过了。“
”有这回事吗?难道不是你一个人出去玩,把我们撇下了?“老常开始装愣。
”得,当时嫌贵的是谁。“
”知足吧你。”
“新年,再出去整趟?”
“好啊,去哪?”
“就去你们心心念念的维也纳!”
计划的雏形就这么出来了。
说干就干,我抄起手机,连忙搜起了去维也纳的交通方式。老常也有点动心,一个电话拨到领导那:“X总,元旦我想去奥地利玩一趟,护照能不能还给我?好的,那就麻烦你明天早晨带着了。啊?我和谁一起去?XX啊,他也去。车呢?开不了啊,两辆车都有用处?好吧,我们想想办法。好的好的,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的是领导没意见,允许我们出去,坏的是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坐车去,两辆车都被领导们占用了”。
“嗐,多大点事儿,那就坐火车呗。”
“你先看看吧,看多少钱?”平常顶天立地的汉子老常,收入不菲的熟练管工老常,在餐厅里吃饭从来都是叫着“不贵不贵”“重在体验”“享受”的老常,有两个孩子和老婆等着养的老常,在这种用途的资金使用上显然要磕磕绊绊些。出国玩一趟要花多少钱,没有经验的他实在不敢随便拟个预算出来。
来匈牙利打灰也个把月了,我们几个甚至连公交都没坐过,想自个儿出去到邻国玩一趟当真要点勇气。我只好在网上找相关经验,在Google商店里一通下载,费劲吧啦弄了半天,才找出来一个差不多的方案。
“就坐火车去,德布勒森有直达维也纳的火车,五个多小时,票钱也就500块。”
“真?”
“真!”
“那还真不贵,国内跨几个省的高铁票,也得这个钱了。”
“是吧,怎么说,冲不冲?”
“冲!”
“我再研究研究怎么住,还有具体行程哈。”我抓着手机一顿敲,默默松了口气。有个搭伙的熟人一起去,容错率会高上不少。
“住的话,挺贵的喔,市中心附近压根就没有低于100欧的房子,再差的都没有。老常,要不咱两个人挤一挤,能省不少钱。”我找遍Booking和地图,也没能找到便宜的住宿选择,不说酒店了,就连位置稍远的10平小单间一晚都得100欧。
“这么贵?你再找找吧。”老常似乎不再那么有兴致,只顾自己埋头玩手机。
“我先回房拿电脑查查,你自个儿也找找,看看想去哪。”
没过多久,就在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捧着笔记本查攻略时,老常套着秋裤溜过来,甚至非常规矩地敲了门。
“要不,就别去了吧。”
“哈?为啥?”
“我刚问了问老胡和老寇,问他们去不去。老胡不敢去,也正常。老寇也不去,就有猫腻了。你猜怎么回事?他早早就和领导约好了,X总他们明天去维也纳,车上最后一个座位就是给他的。”
“老寇这,不厚道啊,有这条件也不分享分享。”老寇应该是私下里领导几个人早就计划好了,也难怪假期前了一向喜欢热闹的他今晚格外安静。
“他们这开车去,油费高速费都可以公费,当天来回。我不是舍不得钱啊,我就是觉得人家免费去,我们去就得花钱,也太别扭了吧。”
“哦就这,这也没啥啊,省钱是省了不少,但他们这样也没法过夜玩更多地方啊,而且几个人挤一辆车,你忘了上次去布达佩斯?车上半天,玩了小半天,想去哪自己都决定不了,有啥意思。”
“但是要钱啊。”
“我合计了一下,统共也就三千多开销,俩人一起住的话吃住还能便宜个小一千,不贵。”
“才三千?那确实不贵。但我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说好的,当初是谁天天叫着要去金色大厅献声一首的?”
“你说这个,我刚也看了,票得提前买,现在已经买不到了,进不去的话,去维也纳也没啥意义。”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去了?”
“嗯。你也别去了,咱就布达佩斯再逛逛得了。”
“你再考虑考虑吧,我反正是一定要去的。”
老常见我不再顾着他,便把门关上,回房间里去思考起了人生。
12月30的早上,没有上班任务的清晨,稍微睡了个懒觉,直到8点多才起床的我又去了老常房间。老常头枕着胳膊,侧着身躺在床上开心地刷着抖音,套着秋裤的左腿露在被子外面,秋衣努力想拦住肚子往外跑,结果在挠痒的右手碍事下以失败告终,白花花的肥肉随着抖音里罐头笑声规则地抖动着。阳光透过床边的窗帘间隙打在墙上,把空旷的房间烘得格外闲适惬意。
“我还是不去了。”还没等我发问,老常便塞给我答案。
真得自己一个人承担费用了啊,我心里也有点泄气。这下子,说不得真有点不好办了。
每次这种单人背包旅行都不成计划,在犹豫不决中错失最佳时机。去庐山的那次是,去杭州的那次是,去广州的那次是,去长沙的那次是,每次都是在快赶不上火车的时候才匆匆下定决心,然后在车上一股脑儿地把接下来的车票和住宿定下来,至于行程,到了再说。尽管往往最后也能收获十足的快乐,但由于没能提前做好规划,难免总觉得错过了些,落下些许遗憾。
这次不一样。虽说已经身处国外一个多月了,但这是机场有人接应的结果,如若不然,下了飞机之后该怎么搭车住宿都成问题,即便如此,遇到的种种问题也还是靠着一伙人共同解决,单靠自己一个人先不说能不能活下来,至少连踏上飞机的勇气都得打个七折。然而,贸然独自出行,这完完全全是另一个维度的事。
首先一个,怎么去火车站,怎么打票上车。等到我走上去车站的路时,我才考虑起这个问题。多亏德布勒森市区面积很小,即便是偏点的火车站,步行过去也不过3公里,属于步行完全可以覆盖的距离。考虑到独自出行,行李过多很影响体验,我只带了个双肩背包,仅塞了电脑和相机和袜子内裤,和一把伞。冬天,应该不至于要带多少行李,况且这些东西就已经把包撑得九分饱,压在背上沉甸甸的。在国内,即便每次都是卡点坐上车,行李也带不全,只要带着身份证和手机,总有办法度过难关,找到自己座位的那刻起,就不用担心任何问题。而在这,即将面临着的是什么?我不得而知。
临行前,我特意和室友打好招呼:“我准备走了,这次我自己也说不好能不能安全回来,要是真出事了没能回来,你帮忙找领导他们报备。也说不准,可能还得托你给我父母——”
“好的,你就放心去吧。”老常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接下委托。
惴惴不安地走在去往车站的路上,我的目标是中午11点半的一趟车,时间上紧张得很——优柔寡断的我纠结去不去的问题把时间耗到了10点。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照着谷歌和Pertal地图,一路小跑着赶路。不知道是因为便宜手机性能不好,还是我没弄懂使用方法,谷歌地图的步行导航每次都弄得我很迷惑,方向找不准,也没有国内导航的即时方向,搞得我每次转向都得打开Petal地图和指南针app仔细比对,耗时费力。
“谷歌地图真难用。”我暗骂。
放假的日子里,德布勒森这样的小城市显示出比日里更加悠闲的轻松氛围,稀稀疏疏的行人望着风尘仆仆的我也都露出友善的微笑。我心里暖暖的,但是脚下丝毫没放松。走到一座教堂门口时,一位浓妆艳抹的老太太格外热情地和我打了招呼,我紧急将表情扭曲过来还以微笑,没想到见状的老太燃放出更大的热情,本来还在和朋友聊天的她冲上来把我抱住,趁我还没注意,右-左-右在我脸上叭了三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好险没给中间来一下。撒开手后老太太还想和我唠会嗑,可惜的是我既不懂匈语,也没有时间,不然好歹赖顿午饭再走。
走到城郊,还剩一公里,时间已经来到了11点,赶得上,来得及,心中大定的我终于开始愁起了另一个问题,怎么买票检票呢?查着攻略,网上有说根本不查票的,有说和国内一样必须在进站时就要打票的,还有说必须把票打印出来才能上车的,众说纷纭。和国内统一12306不同,欧洲各国都有着这样那样的运营平台,弄不清区别的我只好按下疑问,不急不慢地朝着车站继续前进。火车站在我们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常听喜欢玩的同事说,车站有特种行业人员,我踱步间隐秘地四下里瞥了瞥。呸,骗人。
德布勒森的火车站是个很小的建筑,在外面路过时还有令人憧憬的感觉,步入后一股简陋的气息扑面而来,啊,是家乡的气息,是童年的回忆。十几年前我还在读小学,英语书上有火车这个单词,嘟嘟嘟喷着蒸汽,与铁轨撞击在一起咔噔咔噔着往前呼啸着的绿皮机械,叫Train,而朱自清望着步履蹒跚的父亲买几个橘子的地方,叫做Railway Station。小学时的我见识窄,没去过火车站,自然更没看过火车,等到后来上了大学坐火车奔往省外,家乡的县城火车站也跟紧时代紧锣密鼓地进行了重建,从里到外做了大幅度现代化升级,规模依然小,装修风格倒不输徽京的火车站多少。加上近年来记忆力退化,对本就印象不深的事物形象更加模糊,想在回忆中找到一座符合小学时想象的火车站十分困难。踏破铁鞋无觅处,只缘身在此山中,眼前的,这不就是嘛!生锈的厚重大铁门架起了整个外框,里面嵌着若干大块的玻璃,深褐色加上脏兮兮的外观,使得外面的行人想看清内部的情况十分困难,不得不说这是巧思!大厅里,两列墙隔开三片候车休息区,中间休息,左侧是商店和自动售票机,右侧比左侧多了几个人工售票窗口。休息区对面一个简陋的小房间里,坐着一个没穿制服的男人,过路的人在他面前的盒子里丢下一两个硬币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男人也不朝他们感谢。怎么会有这样的乞——啊不对,原来是厕所收费员。
这居然是匈牙利号称第二大城市的德布勒森的铁路交通枢纽站。转念想想,其实也合理,有什么法律规定了火车站一定要高而明亮充满科技感吗?没有。有什么法律规定第二大城市就必须有一个崭新亮堂宽敞的大型火车站吗?没有。有什么法律规定了匈牙利的火车站就必须和我这样一个贫瘠大脑中刻板印象里的火车站一摸一样吗?更是没有。对咯,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客观存在的事物上嘛,这世界正是因为存在着各种各样突破刻板认知的万物才更显有趣,更值得探索,不是吗?
转念一想,其实见过了布达佩斯机场的规模和内部设计,我就应该有更清晰的心理认知才对。火车站到底只是个供人乘车的地方,这样回归初心的做法简化了内部构造和程序,让乘客只需两三分钟便可完成从车站买票到月台上候车的流程,简洁高效。
人工窗口排着队,旁边也没有工作人员,该怎么做,我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干脆豁出去了,我在ÖBB上选中11:32直达WIEN的票,选座付款一气呵成。看着指示牌上的EC车次信息,只剩一刻钟,犹豫不得,反正也没人查票查行李,我跟着一位女士的脚步往里走。候车厅内的指示表上并没有写我这班次列车的站台号,外面的月台指示上倒是有,我照着上面的数字一顿跑,到了之后却发现月台上连车都没有,离发车仅剩几分钟了,没理由车还没到。我故作轻松地又等了两分钟,眼见时间越来越近,实在镇定不下去了,才决定找人问问。环顾四周,别说看着好说话的工作人员,连人都没几个,我壮着胆子找了个黑人小哥搭话,指着手机上的车次信息一通描述,询问我是不是走错了站台。我找黑人小哥是对的,本地人说不定还真不懂英语,小哥爽快地给我指示了正确的站台,汗颜,我把指示牌上的站台号和同行的另一列车搞混了,一边感谢一边小跑,终于到了列车前?等等,又一个问题出现了。不同于高铁,更不同于国内的月台,站台上没有任何一处信息可以向我证明这辆车就是我要登上的那辆,也没有任何信息告诉我的车厢是哪个?还能怎么办,继续问呗。幸好这次火车头附近有几个列车员制服的工作人员在闲聊,一通询问和感谢后,我才将信将疑地上了车。遗憾的是,由于我买票时,选座环节误以为会随机分配座位就没点+3欧的选项,也因此付出了需要站五小时的代价。
刚上车时我还有点不知所措,搞不懂车厢之间区别,就只好尴尬地站在车厢间的上下车门旁,之所以站在那是因为已经有个男人杵在了那树了榜样。男人趁着车还没开动,频频上上下下,和车下一位稍有年纪的妇女说着类似告别的话,等车终于要发动时,他才又急忙爬上来,隔着车门上的玻璃,向那位看似是母亲的女人挥手致意。这头像老牛一样的火车,鼻子喷着气,终于缓缓驶出了车站。
出站后没多久,我视为“站友”的男人便离我而去,走到后面的车厢里找了个无人的座位自然地落座。嗯?原来规矩也不是那么严格的嘛?我有样学样,也跟着找了个空位坐下。车上人还很少,乘客们各自捣鼓着自己眼前的屏幕,并不吵闹。我座位的周围,隔着过道靠窗的是一个酷酷的女士,黑色的编织帽裹着干练的棕色短发,发间细丝有条理地服贴在耳后,被椅背轻轻压弯。除了头发,耳朵也被温暖地保护着,是索尼大耳。车厢里开着空调,温度并不低,她用这些将自己从这片空间里解放出来,专注地看着眼前的Macbook,心无旁骛。左前方则是一位身着黑色大衣的老妇人,气质优雅。更远处还有一个学生年纪的女生,在身前的桌板上摆满了零食,塞着耳机,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把食物不断地进口。
我大概是坐在了类似一等座的位置,车座整体较为干净柔软,空间也很大,有充电座和Wifi,比我想象中的好上不少,加上乘客都很自觉地控制着发出的声音,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非常适合旅人休息。唯一的缺点是,我没买座位票,车在沿途上来不少乘客,一个老大爷走到我身边,指了指手上的票和座位,说这些什么我不懂的话,我立马识趣带着包跑路。不远处的那位酷酷的女士,居然也没有座位,正收拾着笔记本拿起挂钩上的黑色外套,给座位的主人腾开。我又跑到隔壁车厢,在另一位发色斑白的大爷身旁询问座位是否空置,得到同意后再次坐下。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后,我终于放弃,找了个没人的车门处站定,做好了接下来的三小时一动不动的决心。实际上这个位置还不错,透过车门可以看到沿途的风景,身旁也有插座可以随时充电,也没有来来往往的乘客。塞上耳机,继续查着攻略——我甚至还没订好住处,没什么原因,一方面是拖延习惯了,另一方面则是对于能否顺利到达维也纳的信念在动摇。上车已经快两个小时,我仍然对该怎么住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是绝症,每次涉及到这样需要独自做出选择的事,我总是会在便秘一般的酝酿中错失最佳时间,等到不可挽回时才自暴自弃地花更大代价奔向第二甚至第三选择。
不知什么时候,对面也站了一个瞅着挺和善的白人小哥,我盯着他看了几秒,想着要不问问他。他彷佛也看出了我有困难,主动打了招呼,算了,不纠结了。我一股脑儿地把所有问题抛了出来,我这买的是什么票,为什么买票的时候没有选座,车到站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到站提醒和当前站点显示,为什么没有工作人员开门,这辆车的终点是不是Wien?我的眼光没错,小哥确实是好人,只不过由于我俩英语都比较稀烂,沟通了半天才得出了结果。感谢友善的当地人。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乘客,到终点时,已经是17:20。难以置信,我居然靠着自己到了目的地——虽说也只是买了票坐上车这样的小学生难度级别的行为。
该说终于是到了老牌发达国家的首都中央火车站了吗,车站的装饰和装修风格大气简洁。门口处一尊翼狮站立,作为维也纳和威尼斯通车的百年历史见证者,从Südbahnhof移至Hauptbahnhof。
走出车站,外面已经相当有新年氛围。也许对于本地人而言,新年本就是圣诞的延续。鉴于没有做好市内公共交通的攻略,我决定通过步行解决一切问题,美名其曰用双脚更直接地感受这座城市。
车站离市中心并不远,我订的旅馆离市中心也不算太远,但是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居然近四公里。我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走夜路,我心里直打鼓,生怕街道上冲出来一个持刀大汉把我逼到墙角,叫我交出值钱的东西。偏偏按导航去旅馆的路,九曲十八弯,弯弯都在居民区的小路。冬天的夜,本是冰冷冷的,我整个人是汗涔涔的。该说不说,直到我找到住处,才发现一路以来都是自己吓自己,压根没人去关注我一个背包客。照着Booking上店主的指示,我在前门处顺利取得了钥匙自行入住。一百欧的房间果然很小,卫生间和浴室还是门口公用的,好在床铺干净,房间里收拾得整洁安静,暖气温度尚可,作为睡觉的地方肯定是合格了。躺在床上简单休息了会,把包里不相干的东西收拾好放在柜子里,半小时后我带着相机和充电宝出了门。终于到了维也纳,第一晚叫人怎么忍得住不去市中心看看夜景。
维也纳的市区面积不算大,是靠双脚完全可以覆盖的范围。既然要出门,首站就是奥地利皇家音乐之友协会了,多少人第一次知道维也纳便是靠课本上的音乐之都金色大厅。走到这座建筑前,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地方。我反复确认了地名Gesellschaft der Musikfreunde des Österreichisches Kaiserstaates,Goldener Saal Wiener Musikvereins,没错啊,谷歌地图总不至于能出这样的错吧,还是说金色大厅其实并不在这里面,或者是我的手机太拉胯了定位不精准?也不对啊,一路上走过来,附近百十米,并没有比这更豪华更像回事的建筑了。以防自己犯了之前绕博物馆一周才找到正门的错误,我足足在近500米的附近绕了一整圈,再没有比它更符合的,我终于认定,这就是我要找的那座课本上的建筑。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怎么进去?我眼看着一个个穿着正式的当地人慢斯条理地步入其中,再看自己明显NPC的装着,怎么也不合适,更何况,自己没票。反正无所事事,我便在四周晃荡,观察是否有我一样的好奇蚂蚁。终于,这样的人出现了,两个穿着普通的姑娘探出好奇的脑袋鬼鬼祟祟想要进去,我心想法不责众,便急忙跟着溜了进去试试水。她们开门,我便接过门把手轻轻合上,在廊道处和她们一样拿出手机拍来拍去,再往里是正厅,穿着考究的工作人员眼见我们三人进来,主动迎了上来,我坦诚地表达了自己也想要买票但是实在买不到票的想法,女性工作人员很礼貌地告诉我第二天早晨9点到这里仍然有机会买到票,并礼貌地把我清了出去。那两个女生也收到了同样的待遇。将信将疑的我仍在门口徘徊,希望能获得更多信息,据网上讲,到这个时间点了,金色大厅的票早就售罄,毕竟新年的音乐会几乎是最高规格的,全球顶尖水准的演奏会一票难求。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也有我一样想法的,有一对看上去能沟通的情侣正拿着手机在门口拍拍拍,我上前沟通一番,得知她们是西班牙留学生,也因为买不到票只能在外面逛逛。一无所获。
走完,顺便绕着主城区散步一圈。我先前也去过北上广深繁华的市区,富丽堂皇得夸张,让人不敢踏足,相比之下,这里相对来说气质上反而给人更贴地气些的错觉,尽管里面的商品售价可能远远超乎想象,但作为我这样一穷二白的游客,能大饱眼福也不错。
把国家歌剧院周围一圈逛下来,奇怪的是,好几个街道中心人流量大的地方,都搭起了类似演唱会的舞台,连Stephansplatz也不例外,偏偏舞台周围还都用围栏封闭着,不知道作何用途。时间已经来到晚上10点。本以为周围会有不少24小时便利店,甚至按照经验SPAR也可能还开着门,我便沿着导航,指望找个商超买点零食饮料和面包打包回去作口粮,特地背个包出来也正是有这个打算。比匈牙利不同,奥地利正统欧元区老牌发达国家,本着苦一苦肚子的理念,我直接放弃了街头各种还在营业的土耳其烤肉店、中国饭店和酒馆,甚至误入的麦当劳汉堡王价格都狠狠震撼了我一把,只好做便利店面包选项。可惜的是,地图上显示的24H商店都是些自动贩卖机,食物价格比之烤肉店只高不低,特地跑一趟的SPAR也关了门,这时间连街头的汉堡和塔可餐车都打烊了,我再一次因为拖延而被迫做出了不得已的选择。回家的路上,好不容易找到家还在营业的快餐店,进去点了最基础的8欧汉堡套餐,冰冷的大块火腿和嘴里默默流过的泪搅在一起,味觉告诉我好吃,心里却贼不是滋味。
(回程路遇流浪汉)
回到住处,已经是深夜11点半,时间太晚,我也不好意思去公共浴室冲澡,只在房间里简单的洗漱,就匆匆结束了这一天,这心理压力满满的一天。
12/31清晨,早早醒来的我还在不断自问:我当真是一个人到了奥地利吗?洗把脸后,凉水的刺激告诉我,想象成为了现实。
维也纳有着悠久到我无法描述的历史,凭借哈布斯堡王朝累积的财富,音乐之都的美名,这座城市留下了太多人文和历史景点。由于时间有限,加之预算和精力有限,我只能优先按个人喜好来决定行程。
(传说中某个美术生的失意之地XD)
(路边的歌德像)
(奥地利最高规格的歌剧院,世界四大歌剧院之一的维也纳国家歌剧院)
(街头店里挂着的日式木刻宣传画,风格不错)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老式汽车——这居然还能上路跑)
(即便是市中心的购物广场,依然有赤脚游民)
我当然没忘了前一天那位礼貌接待我并把我请出音乐协会大楼的女士说过的话,不出所料,扑了个空,虽然有只买参观票进入其中的选项,但因为只剩德语解说的选项,我还是选择了PASS。可见这次,确实是无缘了。
路过大大小小好几个教堂,终于才到了斯蒂芬教堂,这座堪称代表性地标的大教堂。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象过,教堂内部会有多么的奢华,斯蒂芬教堂给我好好上了一课。这里,富丽堂皇,肃穆而庄重的气氛,琳琅满目的雕像和神圣画像,金碧辉煌的装饰,哪怕是我这样宗教无缘的旅人,在这里也赞叹不已。斯蒂芬教堂门口,肉眼可见的就有四个荷枪实弹包得严严实实的执勤特警,意外的是其中还有女警。年末最后一天,游客人流量剧增,想必警察压力也很大。
顺带一提,在街边的巧克力糖果店购物时,居然遇到了5欧元以下无法用信用卡结算的事,让本来只打算买袋巧克力尝尝鲜的我不得已破费,被陌生的城市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教堂走出来,门口几个穿着红色衣袍的人,正拉着路人在宣传着些什么,本以为是布教拉人头的,没想到连我也被盯上,一个黑须小哥笑眯眯地朝我走来,看来像我这样落单的游客在他们眼中是最好对付的那种。我可不会让你们轻而易举拿下。
10分钟后,随着“滴”一声,手机实时给我推送了一条消费记录。以防像我这样的游客身上没有现金无法消费,他甚至还小跑到街角取出来一个POS机,手疾眼快地侍奉我输完了密码完成消费。我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满口的“音乐会”“有唱歌”“有跳舞”“黄金档座位”,给我听得实在够迷糊,本着“贼不走空”——来都来了的理念,我半推半就地完成了支付。等他和我挥手再见后,我才发现了一点小瑕疵:我怎么知道他给的这张廉价到无法分辨的门票是真是假呢?就在刚刚,他给我激情推销时,随手在门票上画画改改,先是把价格从80划成64欧,再是特地好心地把演出时间改成上午11点,备注了座位档次,过程之流畅堪比演唱会门口的黄牛,火车站拉客的出租车司机,五指山跟前撩猴子的观音菩萨。我一边不愿意承认自己上当了,一边故作轻松地走向路口,不远处的安可钟是我的下一站。
掐表一看,离正午12时的音乐奏响还有些时间。
(原Anker 保险公司委托雕塑家Franz Matsch设计,12名历史名人Joseph Haydn,The Roman Emperor, Marcus Aurelius,Charlemagne,Leopold VI,Walther von der Vogelweide,The first Habsburg ruler of “Austria” Rudolf von Habsburg and his spouse,Hans Puchsbaum,Emperor Maximilian I,Johann Andreas von Liebenberg,Ernst Rüdiger von Starhemberg,Prince Eugene of Savoy,The 18th-century Habsburg monarch Maria Theresa and her husband会在正午随着时间流动依次旋转出现,旨在纪念维也纳城市艺术和文化,同时宣传时间流逝短暂人生中保险的重要性)图中人物为皇帝弗朗茨和妻子大公玛丽亚·特蕾莎
在风中凌乱地等待12点到来期间,人也越来越多,偶然听见有讲着日语的人,想着自己锻炼锻炼胆量,便凑上前一通搭讪。真正实际沟通后才发现,一般日本民众的英语真的有够差,加上我的日语相当幼稚园水平,嗯啊了半天没能顺利沟通几句话。好在音乐响起,大钟中间的神圣罗马帝国大公玛丽亚·特蕾莎和丈夫弗朗茨缓缓走动,钟面人物最终定格为音乐家海顿。
道中的圣彼得大教堂,步入这座瑰丽的巴洛克风格教堂,再次为里面大大小小精美奢华的雕像器物所折服,为其中的壁画所惊叹。打造这样奢侈的教堂,要耗费多少信众的财富,难以想象。
维也纳大流行黑死病纪念柱。同样风格的巴洛克式柱形雕塑在布达佩斯也有见到,不知是不是同一时期和纪念目的。
中午,想着得去超市买点食物充饥,返程在城堡花园里见到了两位近代奥地利代表人物的雕像。
居民区的SPAR出乎意料得很繁忙,和之前见过的SPAR不同,这家与其说是超市,不如说更像全家那样的便利店,一侧是超市区,一侧则是熟食区,热乎乎的烤面包汉堡热狗香气扑鼻。得益于此,门市的生意也火爆不少,本来预计二十分钟搞定的购物被硬生生拖长到将近一小时,排队实在太久,以至于等到我拎着买来的面包饮料躺回床上,都已经是下午两点的事了,再稍休息一会,很快就到了下午四点。由于担心再拖延下去,我便彻底失去了出门的豪气,我绞尽脑汁才把自己从床上拾掇起来。
下楼后沿着预想的方向散步,教堂前遇到海顿像,这位古典主义的大音乐家。
路边看着挺有风格的H&M
前面说过,维也纳拥有太多的宝藏景点,我根本不可能一个个走完,甚至连专注于某一处都很难,再三思考,我决定优先那些看上去会更有趣更有代表性的地方——尽管会很累。是的,决定是一拍脑门定下的,苦的却是双腿。生生走了一小时,才到达夜幕笼罩的美泉宫,茜茜公主的夏宫。
(一路之隔的地方,等了半天都没能等到红灯变绿,路人大爷挺身而出,告诉我这是手动信号灯,并示范给我看,为表感谢替他拍了这张照片,大爷笑得爽朗而自信)
已经天黑,进入宫殿中一览茜茜公主曾经的住所已然不可能,外面游客们热情却丝毫不减,或许本来就有着大把的人和我一样,只是想在外面的花园走走停停,试图汲取一丝当年的气息。
漫步人群中,停留了一个多小时,要问有没有感应到神罗或奥匈帝国的气息,那是一丁点儿也没有。拍照时,一对情侣看着我手中的相机若有所思,小哥跑过来掏出iphone要我替他们拍张照片。嗯,好吧,自从买了相机后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我早就习惯了,为什么会觉得拿相机的人拍照技术就会厉害呢。打开相机APP,调整曝光,正在好奇他们会摆出什么样的POSE——什么,竟然如此奔放。两人站在我身前三四米的地方,后面是喷泉,以及一大堆游客,前面是半蹲的我,就这样光明正大,噢不漆黑正大地啃在了一起,热烈程度让我一时忘了这是2023年的最后一天,属于冬季的一天。颤抖的手久久不能平息,拍出来的效果可想而知,糟透了,小哥却不以为意,只说是光线太差,便往旁边光亮的地方转移阵地,请求我重拍——话没说完两人再次像吸铁石一样紧紧粘在了一起,良久,在我示意拍完后,俩人才恋恋不舍地从彼此的唇上分开。两人都大大方方地向我道谢,留下我在寒风中独自凌乱。
回吧,离开这片伤心地。晚上5点多,国内刚跨年,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僻静的小道上行走,来时还没太在意,回的过程中才发现天色黑得可怕,小道上行人少得可怜更生恐怖感。我连忙塞上耳机加快脚步,希望最快速度赶回市里,这种林中小路太容易让我幻想到什么狼人传说和吸血鬼故事了。
城市边缘的郊区,漆黑的马路空空旷旷,路边豪车如同蟑螂一般不值钱得规矩停放排成一长串,两侧围墙上满是各种人类涂鸦艺术精品,花花绿绿,一层套一层,惊悚中透露着诡异,叫人生怕墙上长角的恶魔跑出来把自己也拉入壁中。只欠缺些许霓虹灯,便有夜之城风采一二。说到霓虹灯,还真就出现了。在深邃的夜幕里,唯有一扇门用彩灯链装饰,红绿红绿,模仿着交通信号灯叫人不得不注意。门牌上是一个身材火爆的女性线条剪影,大大方方地释放出堪比犯罪的强烈信号。没想到连奥地利这样的发达国家,这种行业也是用如此烂俗的灯链装饰,等等,或许这种强烈的信号象征正是从欧美传出来的也说不准。有那么一瞬间,我试图敲敲门,不是我不相信门牌,实在是想开开眼。
我还是克制住了这恐怖的想法。脑海中预演了敲门后的情形,推开门,里面七八个刺满纹身的威猛男性齐刷刷把视线怼在我身上,唯一的女性则如装扮得像薛西斯一样居高临下地用眼神狠狠把我踩在脚下,再接下来,一名大汉把我一把拎起,像海王抓住布鲁斯韦恩一样重重地撞在墙上——我可没法像蝙蝠侠那样随手甩出来一大叠钞票。静静路过,不发出一点声音。
有惊无险地重返市区让我长舒了一口气。来维也纳的人,除音乐歌剧的选择外,大多都会从霍夫堡——美泉宫——美景宫——国会大厦——市政厅这样的标志性景点里做选择打卡,而我,则在一开始就有了自己的奇葩打算。除了以“小凡尔赛”之名远扬海外的美泉宫属于必选之地,我的计划里只把这这几个当作顺道打卡的地方,真正想去的是那些历史留名的名人纪念地。
(Hesserdenkmal一座看着甚至有点“红色”气质的纪念碑,瞬间让我虎躯一震)
从茨威格
到薛定谔
(顺带一提,薛定谔的住宅和普通民居毫无区别,对面又正好是一座酒店,导致我绕圈了两趟都没能确定是否找对了地方,还好匈牙利友人给我发来了新年祝福,鼓舞了我一度溃散的士气。直到两个女路人聊天时说了句“Do you know Schrödinger’s Cat",我才意识到这确实就是那个我要找的地方)
再到最好找的弗洛伊德
最后的目标在斯蒂芬广场附近,因此暂先放缓,去到曾走出了玻尔兹曼、薛定谔、弗洛伊德、孟德尔、多普勒众多伟大学者和科学家的名校维也纳大学。
再后来的路变得格外挫折连连,我终于弄明白了前一晚发现的那些个舞台作何用处,昨天还空空如也,今晚人气爆棚得像极了音乐节。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聚集在舞台下,随着台上乐队的音乐节奏缓缓舞动。事后我才了解,这样的新年除夕派对Wiener Silvesterpfad是有着三十多年历史的传统,每年都会邀请各种风格的乐队和游客免费参加,从下午两点至凌晨两点,让每个身处维也纳的人都能充分享受到这样节日的快乐。
(第一个遇到的便是图里的Disco Partyband “THE BAD POWELLS”,演奏中GIMME!GIMME!GIMME!和YMCA,让我第一次知道这两首歌在全球范围内都是火爆金曲)
这样宛如音乐节的新年专场表演舞台一路上连着碰上三个,虽说水平高低不一,但就气氛而言,已经十分专业,印象中平常内敛克制的奥地利人彷佛像些老顽童,笨拙得挥舞着双手扭动起略显僵硬的身姿。台下观众嗨了个爽,幕后的警察们则如临大敌,我在车站都没经历过安检,在路过露天演唱会现场时穿过的小道上却被一位飒爽的女警官要求查包了,整个翻包过程只花了十秒,在口头确认后将我放行。
排开万难终于到达斯蒂芬广场,才发现这里才是最大的人群聚集中心,我不好说是几百还是上千人,将偌大的广场塞得满满当当,尤其靠近舞台的前侧,当真像极了专业演唱会。稍不同的是,这里的舞台风格更有吸引力。古典辅以歌剧,雍容大气。
不止古典乐,管弦乐队和歌唱家们10点左右到后台歇息,顶替而上的是另一队管弦乐队BERND FRÖHLICH ,爵士和流行乐齐行。
本意只是借道,没想到拥堵的人太多,我迫不得已才留了一个多小时,但轮到BERND FRÖHLICH上场带起了萨克斯和爵士鼓点,我就知道我跑不了了。音乐的魅力,在这晚彰显无疑。主持人一度玩起了问答环节,随机指名台下的观众询问国籍,美国,法国,意大利,新加坡,挪威,西班牙,英国,韩国,日本,印度,挪威,澳大利亚——几乎可以视为微缩版的地球圈都在这里,为纯粹的音乐而欢乐。Viva La Vida和Uptown Funk两首更是把全场气氛引爆,英语作为通用语言的强势影响成功串联起了这个微型地球。我这样从未去过任何音乐节和演唱会现场的人,彻彻底底被周围的环境震撼到折服,自然而然地心生起一种感动——我是说如果全世界人民能够永远像这一刻一样互相和谐友爱一起欢呼,地球该多么美好。
新年来临前,休息充足的交响乐团Original Wiener Salonensemble再临,在四位歌唱家以一首欢快激昂的歌剧合唱声中,2023步入尾声,主持人号召起在场的地球居民,一同倒计时:10,9,8,7,6,5,4,3,2,1——咚,咚,咚~新年的钟声终于响起。
2023,结束了。
新年的曲子,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和拉德茨基再合适不过。如痴如醉中,2024以这样梦幻的形式给我了一生中最完美的新年开局。
身旁有全程嗨唱嗨跳的白人小哥,有略放不开的东亚面孔,也有从一开始就热情跟唱的黑人夫妇,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半点多余的空间都没有,一人的跳动必然带动着周围所有人一起伴随着舞动,所有人显示出了惊人的默契和高素质修养,以至于在没有安保和警察介入的情况下,这样的和谐场面居然一直维持到午夜一点,前排的人在跨年倒计时结束后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剩余的人们则在柔美的施特劳斯圆舞曲中跳起了华尔兹,这大概是我经历过的最盛大而浪漫的夜晚。
热情过后,双腿早就冻僵了的我才找回了原来的目的地,巷子里的莫扎特之家。
心满意足地完成预定计划后,在小巷子里紧绷着神经预防被流浪汉偷袭的我终于还是中招了——一个醉醺醺的男子突然杀了出来趁我没注意就紧紧抱住我。我大脑完全短路了——完了,人生要在享受过这么好的夜晚后唐突被强制下线吗?想象中的匕首插入我砰砰跳的心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对方带着醉意的温暖,“陌生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但是,我祝你新年快乐”。
带着这样的温暖,我完美地结束了属于自己的一天。旅馆隔壁的邻居仍在庆祝和欢呼新年,而我已经心满意足地躺在了床上,等待2024年的清晨到来。
2024年的第一天,醒来时浑身酸痛,三万多步的效果明显。10点退房,等我磨磨蹭蹭起床洗漱,离退房的时间所剩无几。我趴在床上,合计了一下最后一天的目标和计划,大体理出来个思路后,我有点可惜地收拾起行李。下楼退房时终于和旅馆老板见到了面,他倒是满脸开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像我这样独自来入住的穷逼中国人比较罕见。我提出是否可以将背包寄放的疑问时,他也欣然答应,并十分坦率地告诉了我整个接待门厅的钥匙盒密码,向我示意如果回来取包时他不在店里,那就可以自行开门取走包裹。感谢这位奥地利老人的信任。
把包放下一方面是不想带着跑来跑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身上没有可以用来寄存包裹的零钱——我对于音乐会寄存包裹处是否可以用信用卡刷1欧或2欧这样的小额有很深的怀疑,毕竟连那个巧克力糖果店都拒绝5欧以下刷卡。
于是,最后一天轻装上阵。
第一站,圆舞曲之王,施特劳斯像。
第二站,乐圣,贝多芬像。
老实说,我对于前一天在广场上被推销着购买的票是抱着是真货就是赚到的态度,压根没想过它是什么正经乐团。早上我还特地查了一些相关资料,票上所展示的维也纳皇家管弦乐团,貌似是个相当不出名的冠以皇家之名的小乐团,甚至还有过到中国天津办新年音乐会的历史,很难让人心生期待。只是抱着“好歹花了64欧,不能打水漂”的想法,我捣鼓了半天谷歌地图,才终于赶到了地点,一座距离维也纳交响乐团和金色大厅几百米的建筑Haus der Industrie,据说由奥匈帝国皇帝弗朗茨·约瑟夫建立。
我进去时,观众已经来了大半,穿着稍正式的衣服,比起其他各大首都城市爱乐乐团的观众着装水平,这座乐团水平已经可窥一斑。见我进入,迎上来的接待人员接过那张廉价的手撕票,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把我轰出去实在是太感谢了,至少我们上当得太离谱。虽然未携带背包,前台还是需要我存放外套,相机倒是可以随身携带。没有现金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接待的小哥贴心地给了我一张上面写着1€的纸片,在二楼的音乐厅前售卖酒品的地方,我得已用纸片换来了一欧元的信用卡消费记录。
工业之家不是专业的音乐厅,因此座位较少,大门正对面的墙上赫然是皇帝弗朗茨·约瑟夫的画像,看来传说非虚。幸好从匈牙利出发时,我有准备一套休闲西裤和衬衫,否则便样衰了。门口年轻的金发女郎主动问候,并带我入座,体验感不错。
关于音乐会的实际内容,我不大好做出什么专业性的评价,只能说以我的音乐素养和木耳,只能听出来很好听,舞者的动作姿态也非常不错,歌者的嗓音也无可挑剔,整个聆听的过程中一度让我落泪。部分曲目如拉德茨基进行曲时,乐团也很好地和观众配合打拍,气氛十分欢快和谐。对于没能去国家歌剧院和金色大厅聆听新年音乐会,我确实也有遗憾,但能来听上两个小时的小乐团表演,感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十分愉悦地走出了大门。
最后的最后,便是我最难抉择的目标,只剩一个下午的情况下,我是去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还是陈列了塞尚、丢勒、鲁本斯、莫奈和毕加索画作的阿尔贝蒂娜博物馆,甚至还有维也纳自然史博物馆的选项。前者,拥有哈布斯堡家族累积百年的财富和艺术收藏,囊括了拉斐尔、鲁本斯、提香、丢勒、伦勃朗和老勃鲁盖尔等大画家的作品,后者则单凭“毕加索”便值得一去,至于自然史博物馆,毗邻艺术史馆的它在千奇百怪的收藏品方面矫治绘画和雕塑艺术等更加吸引我。犹豫不决之时,我便在路上乱晃荡,或许是地图也看不下去我浪费时间的样子,或许是方向感立功,又或许是我更想去看看独属于维也纳这座城市自己的历史,加上网上的一致好评,于是在动摇中,我迈着步子来到这座号称奥地利排名第一的艺术史博物馆跟前。
艺术史馆和自然史馆两座建筑位置相对,由中间的玛丽亚·特蕾西亚广场连在一起,作为奥地利最出名的两座历史悠久的大型博物馆联袂欢迎全世界的游客游玩。
排队购票,进入其中的第一印象就是大,超乎想象的大,前所未有的大。哈布斯堡家族实在太有钱了。粗略估计,只论视觉上的震撼而言,我去过的博物馆里唯有国博可比,倒不是说面积真的比国内的馆大,只是陈列方式和国内的博物馆和艺术馆有所不同,更像是两种馆综合起来的形式,加上游客人数不像国内的博物馆那样总是爆满,因此可能存在视觉欺诈现象。
正厅楼梯上正对着的是Antonio Canova的雕塑忒修斯击败半人马座,好好给我上了一课雕塑的艺术课。
(所有展示图片仅为我个人偏好,并未优先名作)
皇帝弗朗茨·约瑟夫。
Mantua Harnisch,1540年的半身甲
堪称馆宝的巴别塔,Pieter Bruegel d. Ä.的传世名作
Peter Paul Rubens
美杜莎这张真的有够恶心到我
拍的鲁本斯也太多了 (°ー°〃)
Anthonis van Dyck的肖像画脱胎于鲁本斯,一眼吸睛
Lucas Cranach d. Ä.文艺复兴时期德国画家
画展厅门上的装饰,过于精致豪华
公元前的黏土鱼盆(全世界都喜欢用鱼做器皿装饰XD
(罗马浮雕,凸出的表情包)
Johann Schnegg充满圣洁气息的雕塑
四头斯芬克斯,威慑力骇人
复活的耶稣基督
很传神的象牙雕,丢勒作品的牙雕实现
神罗皇帝约瑟夫一世牙雕,年轻人胜利的和平形象凌驾于战争之上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御马战胜土耳其士兵的胜利形象
达芙妮拒绝阿波罗示爱变成月桂树的故事
缪斯女神(公元前四世纪)
已经看不出爱神俄罗斯队模样的大理石雕像(但是服装的线条勾勒得也太厉害了,来自公元前一世纪的作品)
躺卧的维纳斯和爱神丘比特(这个雕塑的体积有点大)
古埃及女神伊西斯形象(第一次见纯白色以外的雕塑)
击杀歌利亚的犹太王大卫
走廊中的圣母,肃穆而神圣
公元一世纪的青铜器,鹰狮鹫(突出一个缝合怪)
英雄赫拉克勒斯半身像,充满古典主义美
受难的普罗米修斯
(谁都喜欢摆弄首饰珠宝)
个人最喜欢的装饰器件莫过于这件,过于生动
雪松木雕-亚马逊战争
Ignaz Elhafen的八件象牙浮雕作品,展示的是利奥波德一世皇帝和各位王公
进馆之前,我打心底是有点轻视的,难听的话就不说了,走过了那么多国内博物馆,我本以为欧洲佬暴发户一样的历史无法支撑起足够的内容。到头来还是做了井底之蛙,对未知总归是要抱着敬畏之心才对。从未对油画版画和雕塑艺术感兴趣的我,在这座庞大的博物馆里也不自禁沉入,为其区别于国内古代艺术的风格而折服。
同时,再次感叹,哈布斯堡家族真有钱!走得我腿都软了,整个人也累得够呛。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这座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珍馆,时间上已经不允许我有裕余地逛对面的自然史馆了,我必须得回去旅馆拿包才行。
维也纳中央咖啡厅,号称全球10大最美咖啡厅之一,是贝多芬、莫扎特、弗洛依德都曾青睐有加的店。排队的人流太大,一度让我怀疑回到了国内。尽管很想进去感受一番,但是时间不允许,路过并暗暗和它道别。
按照老板给的密码成功打开了旅馆接待室大门,老板果然已经下班回家享受生活去了。真放心让我自己进出啊。我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会,心里默默感谢那位和蔼的大叔,便向着中央火车站出发。在车站的超市买了十几块莫扎特巧克力当伴手礼,又简单买了点食物路上垫肚子。
相比德布勒森的车站,维也纳作为首都城市,车站的车次指示表就准确明了了不少。站在车次显示屏前看了半天,奥地利和德国果然很近,我看到了不少德甲球队所在的城市——多特蒙德、杜塞尔多夫,汉诺威,柏林,当然更少不了我心心念念的慕尼黑。列车到站前,我甚至还有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在车站里到处闲逛,车站的书店里出乎意料地摆着不少漫画,以及理所当然的德甲足球信息。
(久闻大名的踢球者)
(我去,二次元)
(二次元顶流黄皮耗子)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车也到站了,登上车,向这座美丽的城市告别。
回程买到的车票需要在布达佩斯中转,Wien Hbf至Budapest-Keleti的RJX明显质量和体验上都比来时的车高级了至少二十年,速度上虽然还差些,体验上已经和国内高铁体验相差无几,考虑到车上乘客稀少,让我能安心睡个好觉,体验甚至还强上几分。
半夜12点,抵达布达佩斯东站,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路奔袭到Zugló,一个甚至出现在恐怖片里都丝毫不串戏的小车站。
在这里,我简单进食了些零食和能量饮料补充热量,个人游的热情褪去,布达佩斯的午夜寒气逼人,我关上这个小候车室的门窗,蜷着身子缩在长椅上试图再睡一会儿。两点多时,有几名乘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了,没过多久,火车也缓缓进站。
车的外形很破旧,比绿皮火车都不如,内里收拾得却十分不错,温暖干净,我舒服得打了个冷颤,美美地睡到快五点。
下车后,抱着千万不能死在黎明前,千万不要让旅程功亏一篑的想法,鬼知道看见路边溜狗的大汉和默默走在我身后的路人时我的心脏仿佛被高桥名人握住了一般咚咚咚快速踩起了爵士鼓。在极度紧张中,我快步走回了德布勒森的住宅,结束了这次有惊无险,回忆满满的美好旅途。
一个小时后,假期结束,我又回到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