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老早就习惯了自己的所谓早熟,她热爱进行积极有益的思考,才四年级的她小小的年纪口气有时沧桑世故,俨然一副中年人姿态,思想有时智慧通透而且击中要点。后来在她的六年级,一篇期中考试作文愣是让评卷的校长拍着桌子道:“这硬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才能写得出来啊!”一时被引以为新闻,她的作文被各位老师争相传颂,分析研究,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只有我们的当事人苏叶同学才知道,自己早在八岁,八岁的皮囊里就住进这个老头子了。如今的不过是这个为人所看轻的老头子的遗留精神产品而已。
早在苏叶软糯可爱的三四岁,苏叶就对人性拥有了一定认识,依据她的功能把人归为了以下几类:一是志向高洁,是非分明的人,这些人大部分洞察力极强;二是自私任性爱使坏的人,苏叶大部分时候都对这些人置之不理,不过一旦别人想愚弄她,她也不会坐视不管;三则是介于这两者之间,有私心,但理想未消,信服强势的一方但热血与理想还没完全消退。苏叶发现,第三种人与第一种人之间的差别大多是性格、眼界使然,但苏叶对于这第三种人却打心眼里无法堂而皇之地责怪他们,这些人都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接受了别人给予他们的错误暗示,生活是毫不容情地紧逼着他们的,她无法去苛责他们,但是她相信,只要能看得更多望得更远,生活的紧逼并非全无破绽。破绽的出现是因为生活的不可控性,不过她觉得更是冥冥之中默许了眼前的困境不完全具有使人向它屈服的理由。
苏叶生长于一个往来交通比较便利的村庄,名叫薄荷村,街道比较狭窄(路边的人家房子紧紧地连着街道),平地面积也不够,因此它永远都不可能发展成一座城镇。往来的便利和较为平坦的地形带来了人口,人口带来了商业,附近方圆几十里的村民都会来此,薄荷村其实也就那么一条主街,我们暂且称它为薄荷街,薄荷街的居民们不少都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比别人更加靠近世界的中心,却忘了自己老爹或是自己几年前腿上也粘着泥。小卖店、杂货铺、医师那里、水果刘家乃至于别人家的地坪、活跃人物家里的牌桌上,都是薄荷村人的交际活跃场所。他们每天吵吵闹闹、说说笑笑、骂骂咧咧地生活在这里,生活在琐碎的柴米油盐利益纠纷里。且不管中国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变化,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正在遭受着什么,这些仿佛都与薄荷村很遥远,只有当影响深入到城市的相应阶层,而由这个阶层以一种潮流的形式把改变带回薄荷村时,改变才能够发生。
自从苏爸十九岁考入在薄荷街上的一家信用社里头上班,他就一直在这里上班,苏叶8岁了,他仍旧没有离开的迹象。九年前苏妈嫁给了他,八年前苏叶诞生,五年前苏妈带苏叶去了省城,三年前苏叶回来上学,两年半前扛不住苏叶与苏爸苏妈也回来了。三言两语就把苏家的人口变迁说完了,如果非要加一句的话,苏叶也许有过一个弟弟,但为了爸妈的工作牺牲了它,就是这样。
关于苏叶,苏妈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情,比如说她一岁时苏妈看书时她也貌似看得懂一般凑那儿看,后来苏奶故意递给她一本翻开了倒过来的书,她把书接过来掉了个个儿看,无论给她多少本都一样,苏叶肯定自己那会儿不识字,也许她听妈妈读过书,看久了对书上的文字有印象;比如说她从可以表达的时候就天天白天要看鱼,晚上要看星星看月亮,直到她去省城前都从不间断,折腾得爷爷奶奶每天半夜都得抱她外出,直到如今,苏叶还是喜欢看夜晚的天空;比如说她看过一遍的故事就能够手舞足蹈活灵活现地复述出来,往往惊艳了公交车上一车的乘客,苏叶后来发现,这说明她从小就擅长哗众取宠;比如说她一岁多便懂得与隔壁向婶看电视时把遥控器抓住,看自己想看的节目,也许这个时候,苏叶就奠定了她日后与向婶争斗不休的格局;还比如说苏叶三岁时剃了个光头,在姑妈家里看到别人家里的漂亮姐姐有花戴,十分憧憬姐姐带花的样子,就把花皮筋放在光头上,一低头就掉了下来,三番两次之后苏叶怒了,采用了简单粗暴的方式,一股脑儿地把橡皮筋箍到了自己那颗大大的光溜溜头上,自觉很有漂亮姐姐的风姿……抛开苏妈望女成龙的心情,以上种种,其实都说明了一个简单又实在的道理――苏叶是个怪胎,而这,就是苏叶自豪又痛苦的地方,八岁,她已活得十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