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啦是我在涠洲岛上时,同一家店里的义工,我们住一间寝室,上下铺。
她是那种第一眼看起来就很酷的人。
成都女孩子,做美妆师,满头的泰迪小卷毛,笑起来很甜,胳膊上有文身,是仙鹤与松的图案,身量较我还要更小一点,却精干利落的叫人佩服。
识分寸,且知世故,年纪不大,却已经是很成熟的心了。
2019年的年节,夜晚的海滩,我与她坐在一片礁石上,慢慢喝完随手从店里带出来的酒。
“我现在只想有个自己的房子,然后好好生活。”
潮水澎湃,我们仰着头看天上,烟花璀璨,孔明灯遥远,她这样同我说。
声音里全是疲惫。
能料想的到吧,最普通不过的故事,还是因为爱情。
她掏出手机给我翻照片,一张一张的,都是微信收藏。
那个男人出自中国西北,甘肃平凉,长了一张很有故事的脸。
画油画,做园艺,徒步西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搞艺术,客观上大概勉强可算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人。
沉默寡言,也成熟内敛。
从小在破碎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女孩子,不负责任的父亲与漂泊不定的生活,让她过早的明白了成长的意义。
极度的坚强下就是一碰就碎的脆弱,而这个男人身上的沉默与安定,让她一头栽进去不知折返,用数年的时间磕碰出了一身的疼痛。
哆啦爱他爱的不顾一切。
故事的结局也很烂,就是她最后一次去乘几十个小时的火车,轮换大巴客车,在那个男人的画廊外坐了很久。
他不赶她走,他也不说挽留。
你看,他深谙人心,他随意揉捏,事实上他用冷漠轻而易举的逼迫着哆啦离开。
我摩挲着手里的酒瓶,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她,毕竟很多时候,话语才是最最无力的东西,无论什么,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要怎么说,也许爱情里的女孩子总是勇气加倍,迎着众口铄金的刀枪剑雨,无所畏惧,然而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受到同样加倍的伤害,而最可怕的,就莫过于是那个人亲手刺过来的匕首。
爱啊,哪里能有真真切切,一分一毫都不差的对等。
何况那个男人,连一句真正的肯定都没给她。
“他对我很好的,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很好。”
哆啦沉默了很久,然后重复这句话。
我没出声,也不说否定的话,这是她与那个男人之间的故事,没有经历过的人没有资格评价,更遑论我只是一个倾听者。
也许他们真的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也许那个男人的确是沉默寡言的天性,又也许真是如哆啦所说,是她一厢情愿。
他是她所有爱的总和,也是她所有痛的沉默。
再后来我结束了义工生活,她也回到了成都。朋友圈里还是那样,到处出差,到处奔忙,不是在酒店,就是在工作间,她剪了更短的头发,就是俗话说的那种狗啃刘海,可是也很好看,她还开了一家饰品店,拉我进去的那个群里每天发很多新款。
她很忙,把自己的日程安排的严丝合缝,像一台不停轮转的机器。
只有在酒后,才会发消息给我,凭着那一点点的醉意,说好难过,说好想他。
这才是真话。
那个男人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他的画廊运作的很好,也有了女朋友,哆啦给我看朋友发给她的照片,那个女生很好看,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眼神温柔。
他大概已经忘记了那个一头泰迪小卷毛的女生,也曾和他一起看过风景,也曾用同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谁都没有错的,爱与不爱,都是个人选择,至于结果的满意与否,都已经不是可以预计的了。
我们必须承担这种选择的后果,毕竟,是自己亲手在那个选项上打了的对钩。
张爱玲不是也说,爱一个人,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我只是有些心疼她,阔别数年,只有她停在那个断点,固执的不肯往前。
她还是从前那个上学时下大雨,别的孩子都有人接,而她永远都直接踏进大雨回家的女孩子。
“我从来都不等,我知道没有人会来接我。”
那时我觉得我应该去抱抱哆啦,我应该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可是我没有伸出手,也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些话,连我自己也不是很相信。
我只是坐在她身边,沉默着抽完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
而现在,我想告诉她的是,生命漫长,人的一生会不断遇到愿意为你撑伞、接你回家的人,你只需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然后等待,或许短暂,或许长久,可他总会来的。
End.
文/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