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黝黑, 敦实, 嗓门非常大.

      女人的水果摊就摆在英小区大门的正对面, 每次英在小区门口就能听到女人的大嗓门, 英倒是不关心她在聊什么, 不过她很好奇每次聊天的对象都不一样, 英看到的几次就是和不同的人, 有门卫, 有环保工人, 有顾客, 还有巡逻警员… 英想, 这人交游倒是广阔. 小区是老小区, 街坊邻居大部分是本地人.

。  英一般都网上订水果, 偶尔去她的小摊买水果, 也是买完就走, 英本能得反感大嗓门的体格壮硕的女人, 感觉她能把英一把给掀翻了. 英觉得自己有被害妄想症. 不过她的水果倒是非常新鲜, 味道也比网上的好. 英觉得女人心还挺细的.

    这一天非常热, 英下班回来想买个西瓜, 于是转到了她的水果摊. 女人的旁边坐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正低头抽烟, 女人似乎哭过, 碍于英在场, 没吱声. “美丽, 你别跟我嫂子计较, 她就那样的人, 没道理她也能跟人打架, 别说骂人了.” 男人似乎在劝女人. 英知道了女人叫美丽, 多么不和谐的名字, 英在心里乐了. “那也不能因为她生意不好就怪我啊, 什么玩意儿! ” 女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人家为啥都上我这儿来,不上她那儿去? 他家太不地道了, 缺斤少两的! 嘴里还不干净.” 女人愤愤道.  “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也够累的! 这忙活一天了, 还得听你叨叨叨没完了!” 男人忽然不耐烦了. 英想, 这男人怎么这样,自己女人挨欺负了, 还去怪她. 女人眼圈又红了, 男人忽然站起来走向旁边的计程车, 原来是计程车司机, 他径自将车开走了, 也不管女人. 英忽然有点同情女人, 她说”美丽大姐, 给我来个西瓜, 再来一串提子.” 好像多买点能安慰女人似的. 女人有了生意, 也就从情绪里出来了.

    当下,英没有多逗留, 不过后来她就不再网购水果了, 天天从美丽这里买. 美丽批发的水果确实甜,而且据说她都会挑没有打激素的, 没有特殊处理过的, 农药少的水果. 她眼睛毒, 嘴巴能唠, 自然了解得多. 英觉得美丽很有意思, 每天下班回家, 英总是先在门口停一停, 跟她聊上几句, 有时候是他们家孩子的事情, 有时候是隔壁邻居的事情, 有时候讨论郊区哪里好玩… 附近哪个医院医生好, 哪家菜市场菜新鲜便宜, 哪个肉店没掺水, 她都知道. 话题五花八门, 英觉得每天的工作压力是在这里散掉的, 于是, 她更加勤快的买水果, 美丽为了留住顾客, 也更加起劲的聊.

      有时候美丽会很计较那些个零钱, 于是英会说, 姐您再放几个, 来个整的. 有时候水果是坏的, 英也不介意, 其实买回去她也不是全部吃了, 她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有时, 英的快递包裹也会暂时寄放在美丽这里, 她下班经过取回家. 总体而言, 她们相处很愉快, 很和谐. 英觉得很奇妙.

    有几次, 英看到美丽坐在那炒菜, 或者煮面, 边吃边看电视剧, 还招呼美丽坐下一起. 她真是把街道当成家了, 菜的香味飘满了整条小街. 英心里很乐, 她会买瓶饮料, 陪美丽坐会儿, 她觉得美丽很会享受生活. 人不可貌相.

    英与美丽一直不远不近, 倒不是写字楼工作的优越感, 这年头谁没念过书, 英只是觉得这样的关系很舒服, 近则不逊, 英知道, 她不想搅进别人家的家长里短里. 美丽也知道, 她从不探究英的生活和工作, 并且她也并不认为自己过得比英差. 或许美丽家已经有好几套房了, 只是英不知道而已, 毕竟她很早就从河北来了北京, 落地生根. 美丽是个有智慧的女人, 英由此更加喜欢她.

    五一节前一天, 英像往常一样, 来买水果. 美丽的男人也在. “唉! 今天一分钱没收着, 还吃了罚单, 真倒霉!  X他妈的!” 男人骂了句脏话. 英很反感, 心想, 这男人出现就没好事. 美丽没有理他, 她问英: “你说做点什么小生意好呢?”  “你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英不解. “不行啦! 政府不让在这摆摊了, 要拆掉这些塑料板. 听说大兴的火灾了没? 就是因为那火灾, 北京的违章建筑都要拆掉, 我寻思着做点其他生意,你给我出出主意. ” 不过美丽似乎也不着急, 或许已经想好做什么了, 只是顺口问了一下英. “行, 我回去想想跟你说哈.” 英也上心了, 她觉得她有义务帮美丽出出主意, 毕竟她男人靠不住.

      五一三天, 英和同事去了郊区玩. 再回来时, 发现水果摊已经撤了, 街道上整洁如新, 栏杆重新上了漆, 地面用水冲洗过, 干净得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水果摊, 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这三天里, 英已经帮美丽想好了后路, 甚至步骤. 可是, 怎么告诉她呢?

    英这才发现, 她一直都没有美丽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