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没有让余明随自己去工地干活,尽管包工头是缺人的,但是工地的苦和累,脚下的泥泞呛人的飞尘都让余天下不了决心。他盘算着存款,觉得让弟弟放松一阵子,休息休息也不错。
余明刚从一家国企辞职,推诿扯皮和官僚主义让他野心勃勃的灵魂受挫一次又一次。他觉得自己快抑郁了,内心是挣扎的,这样稳定的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弃若敝履?只是因为自己的清高,自己的天真,自己的梦想吗?他余明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他没有万贯家财,也算不上出类拔萃,只是普通一本的普通毕业生,长相是普通的,声音是普通的,气质也是普通的。他按照普通人的要求约束着自己,“抱紧国企的大腿”只是这诸多约束中的一个,他没有理由不遵守,更没有理由去对抗。
最终让他辞职的是哥哥余天。
听见手机里余天讷讷建议:“你实在不开心就辞职吧。”余明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说辞职就辞职?现在工作多难找!”他甚至带了点怨气,怨这个只知道出力气的哥哥不晓得他的挣扎,他怎么不苦口婆心劝他或者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呢?毕竟是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又体面,又稳定。收入虽然低了些,但是压力也不大。
“就我们干那些活儿,在外面一个月一千块也拿不到!”一位辞职的前辈在奔赴广州几个月后和余明说。
这句话分明是说工作的轻松,余明却解读出“八十分的自己只能在这里发挥五十分的能力赚五十分的钱,也许去外面能提高到一百分赚一百分的的钱”。他知道这份工作是有其轻松之处的,单说比起余天从事的行业就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光夏天能坐在宽敞的办公椅上吹一天空调就高下立现了。
余明没有勇气,有勇气的人却很多。在他屡屡内心挣扎的时候,同期入职的年轻人渐渐走了不少。他们去了哪里,是好是坏?结果自然是有好有坏,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做出选择才是最难的。
余明第一次知道生活的厉害,给你一堆似是而非的选项,却没有关于正确答案的线索。
余天帮助他下了决定,余明知道,老实的哥哥想法也很朴实:这个世界勤劳的人是饿不死的。这未必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只是当下它的正确性毋庸置疑。
何况他还年轻,还有一个勉强能拿得出手的学历和几年马马虎虎的工作经验。
对啊,我怕什么呢?提交辞职报告的前一晚,余明躺在大学生公寓的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默默想着。
生活又来开玩笑了。
第一个基本无眠的南方之夜很快过去,余天去上工了,余明无事可做便决定在这座南方城市闲逛,美其名曰体验风土人情。
早餐摊子还在营业,余明在出租屋里吃了余天煮的粥和馒头,看见小笼包心里还是一动,涌上几分馋意。
他随便坐下,长桌那一头的人下意识边咀嚼食物边抬头看他,余明满脑子都是小笼包子,全然没有注意。
那人咽下食物,吃惊地喊他的名字。
居然是邓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起来不像久别重逢的大学同学,倒更像一个监狱的狱友相遇在出狱后的模样。
邓肖抬手抹嘴,边抹边问:“你怎么在这啊?”余明盯着他嘴角没擦干净的油渍,下意识回答:“噢我哥在这边,我来看看他。”
邓肖似乎也颇为尴尬:“那、那什么,那我先得走了啊我这上班马上迟到了。”
余明简单点头:“那你快去吧。”
“回头,回头有时间请你吃饭啊,真是的来哥们地盘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你看你。”邓肖走前又亲昵地拍他,然后骑上电动车离开了。
他还是那么瘦小,明明一张大叔一样的脸,偏偏身材看起来像个小屁孩,连骑电动车的背影都是瑟缩的。余明居然生生从他的背影里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不禁无奈一笑。
邓肖勾起了他回忆往事的兴致。
余明坐在公园里一个绿荫环绕的长椅上,绿树和绿草的清香是久违了的,让他有种不真实感。就好像他的大学生活一样。
大学生活是美好的,也是短暂的。对于余明来说还可以再加一个形容词:空虚的。忽然有了大把的时间,大把的自由,对于把前面十几年人生都固定在学习上的余明来说,简直是给缺氧的人灌了满肺的纯氧——他只感觉到相同的窒息。不,甚至比高三还要难捱的窒息,因为他不知所措。
堕落是不需要理由的,哪怕余名自认的堕落只称得上虚度光阴。他自然付出了代价,考研的失败让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老天爷的公平之处,没有努力自然没有收获。等到工作以后他才发现从前自己还是太肤浅了,真相是,有的时候你再努力也不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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