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走天涯,似乎是那个时代所有男人们的英雄情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些昏暗的意象,也在那个时代里成为了一种隐匿的幸福,在朝不保夕的战乱中,偏安一隅,桃源深处。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环顾四周,只有青山绿水,满山的杜鹃花,开的血红。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叫什么。生命在此刻,像是一个意外,没有剧本,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演。也许离开是人的本能,而在这一刻,她的出现,让逃亡成为了我一生的宿命。
如烟一般缥缈,如雾一般混沌,在似梦非梦的情景里,她出现了,我无法用言语形容她有多美,在黑夜即将来临的前夕,她的出现,如短暂的星光,在以后的每一个星月高悬的夜晚,都让人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想念。
她把我带回了她的家,一个小茅屋,在壁立千仞的峭壁之下,有小鸟,有梨花,有泉眼,还有一只会说话的松鼠。“主人,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他?松鼠说的应该是我,难道它认识我?”我心里充满了无尽的疑问。“这女子是谁,我又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也许疑问本身带给人的除了恐惧,还有无惧生死的好奇,就如此刻的我。“你叫什么?你是谁?你认识我吗?”我冲着那女子喊道。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当时会用喊的,也许是为了验证我究竟能不能发声,也许是为打破这种死一般的宁静,也许是为了驱赶心中无尽的疑问和无来由的恐惧。
整个山崖里回荡着我的喊声,那种寂寥又颤抖的声音从远处而来,直冲云天。我被自己吓到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如此大的回音,这里究竟是哪?”松鼠轻蔑的看了我一眼:“我说你能不能安静点,还是跟以前一样烦人。”
很多事情,只有时间能告诉我们答案,世间太多的时刻,我们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因为如果有因缘,那么因到缘自结。除此,再多的挣扎,不过是无果。我不再期待,不再执着,任凭命运的推波助澜,将无望的奢望推向无涯的彼岸。时光的静止,有时候并非是一种痛苦,而却恰恰是对宿命的成全。
她的行踪不定,来山上这么久了,很难见到她几次,更多时候都是我和松鼠两个相依为命。我也试图向松鼠打听过她的情况,只是都没有成功。慢慢地就不在好奇了。每天看崖上鸟兽虫鸣,山泉汩汩,梨花几番。我将梨花的一季开谢,视作十年,以此来计算时间,也计算她离开和归来的日子。一转眼她又走了三十年了,今年梨花盛开的时候,她会回来吗?记得上次她回来这里时是三十年前梨花绽放的时节,而第一次见到她是六十年前的这时候,依然清晰的记得那时自己刚来到这里时的画面。六十年了,我已经完全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唯一不适应的是她的悄然而至和不辞而别。
六十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概念,我似乎也说不清楚。茅屋的墙上有两幅她为我画的画像。白色的素绢,鲜艳的色彩,在这无垠的时间里,让我有了毫无目的的期待。一幅是刚来这里时的我,看起来像个小孩,青涩稚嫩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一袭黑色的长袍,与身后梨花满园的背景,显得格格不入。第二幅是三十年前的我,在庭前的梨花树下,凝神远眺,梨花纷飞,若有所思。白色的斗篷,长发的落寞,陡然纸上。我也不知道这两幅画是她什么时候画的,只是每一次她离开后,画就会出现在茅屋的墙上。这些年里,我也画了无数的画,都是梦里的她的样子。
每一次画完后,我都会拿给松鼠看,问它主人是不是长这样?它总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不知道。恍然想起了有一次跟松鼠把酒聊天的场景。
“松前辈,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它的眼神,深邃而空洞地望着远方。
“你是不是认识我?”
“不……我不认识……以后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它看起来很烦躁,又很无助,又很心疼。
“你说主人,是不是长的像我画中的那样子?”
“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长什么样子重要吗?她是谁重要吗?”松鼠叹了一口气,喝掉了酒壶中所有的酒,睡着了。
是啊,重要吗?六十年了,我从未见过她的样子,每一次的出现,都是轻纱遮面,只有亭亭的身影。想象始终让人充满期待,所以才有勇气度过漫长孤寂的岁月而依然心有不死吧。也许这就是她给我的活下去的理由。
庭前的梨花又开了,她该回来了吧?
今夜的月色格外清冷,漫天的繁星闪烁,“星莹莹,人无踪,奈何花开花谢,徒留悲情西风”。为何今夜想到她,心会这般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