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一把篾刀,就是千变万化。
老篾匠不会说话,脾气也很倔,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儿,招了上门女婿,生了一女一儿,孙女是我童年最好的玩伴。
那时候各家门前的场子都很大,大人打牌聊天,小孩子就满场子疯,老篾匠永远是独自坐在那里,劈篾、编织,进进出出,手中翻飞,一捆一捆的竹子,在他手中变成了各种竹具。
农村里用得最多的:下地干活的提篮,洗菜淘米用的筲(shāo)箕(jī),簸粮食用的簸箕,晒粮食用的晒簸,还有下鳝鱼用的籇子……还可以定制。光是把这些名称打出来,都花了我好久……
有时候有人总会为了块把两块钱讨价还价,老篾匠很固执,能接受的还价一句话也不会多说,不接受的还价,说多了直接就不卖了,下次来也不会给人好脸看。
我那时候最喜欢看老篾匠劈篾,因为总感觉他很吓人,从来不笑,也不说话,就隔着几米的距离,站在那里静静地看,老篾匠也不管,我看我的,他做他的。
看着一根根的竹子先被对半剖开,再劈成四条,然后把竹节那里削光滑,最后再劈成不同规格的篾条,一把把摆在那里。
有时候有小孩子想去拿他的篾条玩,他就会摆出一副很凶的表情,举起篾刀吓唬人,多数小孩都会吓到哭着就跑,有调皮一些的,吓哭了也要拽一根篾条再跑。老篾匠也不会说什么,甚至有时候还会带一点笑笑的表情,嘴巴里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关于篾条,那时候还有一个记忆。
我们那边的田地,都是一大片一大片,每年春天到了,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也正是放风筝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家有从姨妈家拿回来的很多旧报纸,我哥就会用这些旧报纸,糊一个大大的燕子风筝,风筝的骨架,就是在老篾匠那里捡回来的废篾条。
废篾条不能直接用,有时候太粗,还要继续劈细,我哥是个心细的人,篾条既要有韧性,又不能过粗,还要够光滑。然后把篾条弯成想要的形状,再用线绑紧,再去裁剪风筝面,再用面糊把风筝面黏上去,绑上钓鱼用的线,最后,找一根短木棍,把线缠起来,当做线盘。
我就是那个提风筝的跟班,再带上村里一群娃,在绿色麦田里奔跑。
长大了之后总是在想,为什么印象中没有大人来撵我们,说我们祸害了他们的庄稼?
或许是记忆中快乐盖过了一切。
老篾匠还有个技能:逮黄鼠狼。
每年快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腊鱼腊肉腊鸡子腊肠,不管量多少,种类总逃不过这些。
但是老篾匠家永远比我们多一样:黄鼠狼。
整整齐齐一排剥了皮的黄鼠狼,精瘦精瘦,用刚钩子穿着吊在架子上,完整的皮毛整整齐齐摆在旁边,那时候就觉得稀奇。
老篾匠会把皮毛拿到街上卖掉,至于肉,我想大概率是吃掉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就见不到老篾匠的身影了,有段时间是听说身体不好,躺在床上下不来地,女儿和孙女端饭给他吃,还经常能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