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脾气的祖母，家里的顶梁柱

和老实木讷话少得可怜的祖父完全不一样，祖母是个性子急、脾气爆，干起活来麻利发起火来吓死人的存在。要是祖母发起火来，声色俱厉，炮语连珠，气势汹汹，这两个人要是吵起架来，祖父明显处于下风，只有被骂的份，谁让祖父不善表达呢。

不仅脾气秉性截然不同，就连饮食习惯也不一样。祖母喜欢吃辣，日常做菜是又辣又咸，但是祖父却偏偏不能吃辣，每次吃饭的时候话少木讷的祖父都要抱怨几句菜做得太辣之类的话。阿明经常听到祖父抱怨道“死人哟，你要吃辣椒根哟”，有时也会夹杂几句家乡的骂人的脏话。这是不喜吃辣的祖父唯一能做的，因为他知道反抗也没有用，下一顿该辣还是辣。他的反抗是无力的，无效的。祖母做菜还是照样咸照样辣。

祖父家吃的咸吃的辣，而且放的油少，其实这是有原因的。有经验的老人都知道，过去的穷苦人家，吃油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因为油相对要贵一些。阿明所在的地区农村人当时一般做菜时都放猪油，因为猪油做菜香。猪油做菜香是香，但缺点是比较贵。对于阿明祖父家来说，能吃得上猪油就不错了，做菜多放油是万万不敢的奢侈享受。祖母做菜为了省点菜，也为了省油，就往辣里做，往咸里做。这样吃饭的时候，饭吃的多，菜吃得少。也就能省下一些钱来。也许现在的人们根本无法想象做菜少放油、少吃菜能省下多少钱，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也许只有过过苦日子的老一辈才会有这样的体验。菜里面油放的少，也就只好多放盐、多加辣椒才有味道，才下饭。祖母为这个家省钱，是想尽了一切办法的。

祖父祖母两个人简直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平时生活中少不了吵架打斗。说到祖父祖母吵架，阿明可以说三天三夜，因为他们吵架实在是太频繁了，几乎没有一天不吵架。要是哪天祖母不骂几句祖父，阿明反而会感到不适应了。

吵起架来的祖母就像咆哮的母老虎，张牙舞爪、气势汹汹，指着祖父的鼻子、踮起脚尖，连诅咒带哭诉，痛陈祖父的不是，似乎与祖父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那阵势，阿明永远也忘不了。

也许读者朋友们会好奇，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就结合在一起了呢？大家不要着急，且听阿明一一道来。

阿明的祖母是个苦命人，但也是个命硬的人，也是个不认命的人，一个不向命运低头的人。与祖父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人不同，祖母出身要比祖父好得多。祖母出身大地主人家，祖母的父亲，也就是阿明的外曾祖是大地主，家有良田千顷，住的是豪宅府邸。听祖母说过，家里面风光的时候，家里的黄金都是用簸箕来盛的，可见外曾祖家的富裕程度。放到现在，那就是妥妥的富豪一枚。祖母小的时候，切确地说是在五岁之前，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日子，生活是十分的幸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富足的风光日子没过多久，就迎来了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外曾祖父作为大地主，那是首当其冲，被斗得体无完肤、气息奄奄。家产被抄，田地被没收充公，再加上被严刑拷打，内心的不甘与愤恨纠缠在一起，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外曾祖母为了活命，改嫁他乡，只留下可怜的祖母兄妹几人，相依为命。听祖母讲，那个时候，祖母兄妹几人无爹无娘，全靠祖母的大哥，也就是阿明的舅公上山挖一种可以食用的树根果腹度日。现在想来，真是多亏了能干的舅公，要不然，祖母兄妹几人真的要活活饿死了。

祖母家境一落千丈，受尽了人间冷暖，看透了世态人情。所以阿明的性格特点多少也有祖母的影子，因为祖母也经常告诫阿明要争口气，要上进，不要让人瞧不起。很多关于做人的道理和人情世态，阿明都是从祖母那里学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祖母以及他的三个兄弟姐妹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根本不可能奢望能过什么好日子。而且祖母小的时候因为贪玩，被别的小朋友用不知道什么利器在玩闹的时候刺瞎了一只眼睛。除了瞎了一只眼睛之外，祖母小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卫生条件不够好，生了癞疮，由于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和恢复，落下了满头癞子的毛病。

命运对祖母真的是极其不公，家道中落、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自己又被儿时的玩伴扎瞎了一只眼睛，头上还长了癞疮。现在想想，祖母是经受了多少人间的磨难，心灵是受了多少的创伤。苦难，这个词，用在祖母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苦命的祖母十八岁经人介绍，来到了祖父家。没有嫁妆，也没有盛大而热闹的迎亲仪式，没有了父亲和母亲的祖母，在自己的哥哥的引领下来到了祖父家，这就算成家了。

命运就是这样的奇怪，这样的无常。出身优渥的祖母，嫁给了老实无用的祖父，两个苦命人就这样结合了。如果不是祖母家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老实巴交的祖父的。但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现实就是现实。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命吧。

祖父家很穷，而且祖父在很小的时候也失去了父亲，家境困难。最主要的是，祖父老实巴交，木讷少语，除了种田，没有什么其他本事。但穷归穷，同样苦命的祖母总算是有了自己的丈夫，有了自己的家。后来又陆陆续续添了五个儿女，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生活。

祖父不是那种精明人，不会精打细算。但是老百姓过日子，不会划算怎么行？何况祖父家是那样的一个家境。自打嫁入祖父家后，祖母就为这个家操持起来，操心费力，竭尽所能，为的是把这个家支撑下去，把日子过下去。

祖母是一个极其要强的人。她总是这么跟阿明说，别人家有的东西，自己家也要有，哪怕再吃苦再受罪。印象中，祖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劳作，扫地、挑水、淘米、蒸饭、烧菜、喂猪、洗衣服、晾晒衣服。忙完了这一切，不是歇着，而是去田里或者地里跟祖父一起劳作。插秧、割稻子、晒谷、浇地、种菜，这些农村的农活，除了犁地以外，祖母都干过，而且干得还很快，很麻利。每天都是忙碌操劳，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到了农忙时候，吃过饭后还要把从田里拾的稻穗打下来，一直忙到深夜十一二点才上床睡觉。

祖母一年到头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农忙季节自打不说，农闲的时候，她也会去村子后山拾蘑菇、拔春笋、摘黄栀子，蘑菇经过晒干后拿到集市上去卖，能赚点钱补贴家用。这些野生蘑菇，经过晾晒后，其实是很香的，是真正不可多得的山珍野味。春笋除了作为时鲜端上自己家的饭桌外，如果是有剩余的，她也会拿到镇上去卖，虽然卖不了几个钱，但钱就是一分一分这样攒起来的。黄栀子是一味中药材，专门有人收购，价钱还可以，尤其是野生的黄栀子，价钱会更好一些。

只要是有赚钱的机会，祖母就不会放过。除了拾蘑菇、拔春笋、摘黄栀子以外，祖母还去过隔壁镇上帮助橘子种植专业户采摘橘子，虽然忙一天只有五块钱，但祖母也还是会去干。家里的钱就是这样一分一分赚来的。祖母甚至还帮过村里的光棍洗被子，赚点钱。村里的这个光棍家里出了名的脏乱，被子都有一年没洗过了，臭烘烘的。若是旁的人，躲都躲不及，哪里会接这样的活。但是，祖母就会去干，因为能赚几块是几块。只要是能赚钱，祖母是不会嫌弃活儿多脏多累的。

祖父家除了种田以外，真的是没有其他收入。庄稼人也没什么赚钱的门路和信息，只能在土地上做点文章，出点力气赚点钱。钱赚得少，可是生活还要继续。为了把日子过下去，祖母真的是精打细算，节俭到了极致，是村里出了名的勤俭持家。

这样的一个家庭要过下去，是少不了一个能持家的女人的。祖父生性木讷，不会划算，全靠祖母精打细算过日子。在阿明的印象里，小时候的阿明就没有见过零食，除了吃饭和农村常见的时令瓜果，是没有其他的零食和副食的。

在阿明的印象里，祖父家除了田里有稻谷以外，菜园子里还种了辣椒、茄子、白萝卜、白菜、上海青、胡萝卜、雪里蕻、大蒜、丝瓜、苦瓜、冬瓜、南瓜、豆角、豌豆、大豆、芝麻、黄瓜、西瓜、甜瓜、花生、甘薯、甘蔗、葛根、橘子、柚子等等，这些南方常见的蔬菜瓜果，祖父家都有，都能端上祖父家的餐桌，阿明也都能吃上。这样一来，家里吃的菜几乎就不用花钱了。而且，往往还有盈余，每每这个时候，祖母就把这些蔬菜瓜果拿到集市上去卖，买点家庭日用品回来。比如肥皂、洗衣粉、厨房用品等，有时偶尔买件便宜的新衣服，这就算是奢侈了。这个时候也是阿明最高兴的时候，因为祖母一定会带一点苹果、橘子或者桃等水果回来，阿明和妹妹可以吃上好吃的水果啦。这些水果虽说不贵，但是阿明却觉得很香，因为这不仅仅是水果，这代表了祖母对自己和妹妹的疼爱。

如果在集市上卖得钱多些，祖母心情高兴的话，还会买些肉回来。这也是家里难得的改善生活的时候。再有剩余的钱，祖母就把剩下的钱攒下来，仔仔细细数好，一张一张叠好，包起来，放到一个铁盒子里，放到家里的橱柜的角落里。这个角落只有祖母知道，祖父是不知道的。但是很奇怪的是，这种时候，祖母是不会躲着阿明和妹妹的。看到祖母小心翼翼地把钱放好，看着祖母脸上满足和欣慰的表情，阿明和妹妹也跟着高兴起来。

祖母除了地里菜园里有瓜果蔬菜，家里还养过猪和鸡鸭，养猪是舍不得自己吃的。都是等猪长大了，卖给猪贩子，赚些钱，自己就留下些猪内脏和下水，好的地方都卖钱了。鸡鸭会留着一两只过年或者农忙时节吃，剩下的也都是拿到集市上去卖钱。每年祖母基本上都要养十几只鸡十几只鸭，既解决了家里的荤腥，改善下生活，又能卖点钱补贴家用。

就是这般的操劳和精打细算，祖母硬是把这个家支撑了下来。不但让父亲、大叔成了家，姑姑嫁了人，还把二叔供进了大学，这在当时的农村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当时不像现在大学录取率高，那个时候录取率是很低的。哪家要是出了一个大学生，那是很了不起的。祖母在这种家境情况下，竟然供出了一位大学生，也着实扬眉吐气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