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鳞片在暗流中泛着幽蓝的光,像深海里一盏无人问津的灯。游过珊瑚礁时,成群的热带鱼从我身侧掠过,它们的鳞片折射着七彩光斑,如同被揉碎的彩虹。我数过那些斑斓的影子,第一百三十七次经过时,终于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海水在鳃间流转,咸涩里裹着某种永恒的沉默。我见过座头鲸歌唱时掀起的声浪,那声音能穿透三百米深的水压,在礁石间激荡出透明的回音。可当我想靠近那些庞大的身影,它们摆动的尾鳍总会掀起暗流,将我推回更深的黑暗。就像人类总说"孤独是生命的常态",却无人知晓深海鱼的孤独,是连回声都触不到的虚无。
有时会遇见发光的浮游生物,它们像撒落的星屑,在水中浮沉。我追逐着那些微弱的光点,直到它们突然集体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这让我想起人类诗人艾略特说的:"世界在寂静中崩塌。"或许所有追逐光明的生命,最终都要学会与黑暗共处。我的鳍划过冰冷的海水,在身后拖出一道转瞬即逝的银痕。
最深的孤独发生在遇见同类的时候。那日在水温骤降的断层带,我撞见另一条幽蓝的鱼。它的鳞片与我如此相似,连游动的姿态都像是在复刻我的轨迹。我们围着彼此绕了七圈,最终各自转向不同的方向——深海鱼的相遇,连问候都显得多余。后来我常想,或许所有生命都在寻找镜像,却永远找不到能完全重叠的另一片影子。
暗流裹挟着砂砾冲刷我的鳃裂,我听见海底火山在远处轰鸣。那些滚烫的岩浆注入海水时,会瞬间汽化成无数气泡,像一串串沉默的叹息。我数着那些上升的气泡,直到它们消失在永不见光的深处。这让我明白,有些孤独是注定的宿命,就像深海鱼永远无法理解陆地上的雨。
我的眼睛早已退化成两颗黑色的珍珠,看不见色彩,却能感知最微弱的光线变化。当人类的水下探测器掠过时,那些闪烁的红光会刺痛我的神经。我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就像我始终在寻找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或许所有生命都是孤独的旅者,在各自的维度里,完成着永不相交的航行。
此刻我停驻在热泉喷口附近,看着硫化物在水中翻涌成诡异的云雾。我的影子投在岩壁上,被扭曲成怪诞的形状。这让我想起人类画家蒙克笔下的《呐喊》,只是我的呐喊永远沉默,沉没在这片没有尽头的蓝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