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近,淹没了喧嚣,岁月无声,万籁俱寂……我甚是喜欢这样静谧的时光,可以捻碎一段文字,剪成一段诗歌,低吟浅唱,抒发郁怀。
风掀帘,夹杂着草木的体香,还有夜的呓语,蹑步袭来,风有时缠绵得像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她翻开了那厚厚的一叠文字,竟是唐浩明先生的《曾国藩》。
风越来越大,书最后的那几节篇章,卷起又落下,落下又掀开。一道白光闪过,炸雷突起,雨噼里啪啦地洒落一地。雨使劲地敲打着窗户,似要破窗而入,美好的气象瞬间被打破。
书被翻到尾卷《黑雨》,“曾国藩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头一歪,倒在太师椅上,欧阳兆熊忙去扶时,脖颈已经僵硬了!……那黑雨似乎还不甘心,还不解恨,它下得更猛烈了,时时夹着呼呼的声音,变得格外的凶恶可怖。它像是要摧毁这座修复不久的衙门,动摇这根已成奄奄一息的国脉……”
时光终究是不能扭转倒退,历史的洪流将一切尘埃洗净,它就像这雨,掷地有声,却终将销声匿迹,打碎的残砖碎瓦留作后人捡拾。
同治十一年的那场黑雨,浇熄了暮年的残烛,曾国藩老了,去了,一个暮气沉沉的时代也将结束,这是天命,是自然法则!
生逢乱世,墨绖出山,投笔从戎的曾国藩,南征北讨,剿除逆罔,整饬江南,兴洋务,建水师,拯黎民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一群怀着天国梦的信徒在炮火声中上了“天国”,随着金陵城的残砖碎瓦埋入地下。纵横中原的捻军终于被逼入绝境,跌落马下,横尸千里。相逢泉下,洪秀全是会说“尔坏我江山!”还是“成者王侯败者贼”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苦楚的百姓对这位“曾剃头”是谩骂多一点还是赞美多一点呢?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潇雨绵如禅,身为菩提拂万物,心似莲花不染尘。曾国藩就是这样一个虔诚的信徒,只是他笃信的不是佛,而是孔孟之道,经世治国,修齐治平。征战十载,平定江南,他拥兵三十万,同为晚清四名臣之一的左宗棠曾题神鼎山一联:“神所凭依,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曾国藩手下水师主帅,晚清政坛最忠诚的大丈夫、最痴情的奇男子彭玉麟也派人给曾国藩送来密信,说:“东南半壁无主,老师岂有意乎?”而其弟曾国荃部也起了效仿当年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心。
面对众人的劝谏,曾国藩给出了一副对联,参与玄武湖密会的众人看到这副对联之后,有的感慨,有的摇头,有的叹息,甚至还有人热泪盈眶。
这副名联,上联是“倚天照海花无数”,下联是“流水高山心自知”!
曾国藩以这副对联表明自己决不造反的心迹,而不造反的理由便是心中的坚持、信仰,那些如“花无数”一般的绚丽景象对我只是幻影。
半生辗转,半世沧桑,似水流年不自知,如花美眷空惆怅,生命最终的归宿是自己的内心,人生最后的皈依是灵魂的洁净。
官场的博弈,沙场的焦灼,内心的斗争……唐浩明老师以极其深厚的学养,高度还原了曾国藩波澜壮阔的一生。历史的天空灿若星河,游走于字里行间,仿佛置身于晚清危局。
俯仰之间,你或有感于曾国藩“好汉打落牙齿和血吞”、“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坚定执着;赞叹于左宗棠“如龙城飞将,豪气凌云”的英雄胆识;也必定会惊讶于彭玉麟三十年画十万幅梅花悼亡妻的至情至性,至真至爱……
历史,是一幅斑斓多彩的画卷,勾勒着生命的枯荣兴衰,让后来人在枯燥的烟火寻常中墨染诗情画意,在混沌的迷津渡口前摆渡沧桑正道。
往事随流水东去,日新月异的今天,你或许无法像古人那样“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但你可以保家卫国终不悔,驰骋疆场献青春,可以创新时代先锋,冲刺科技前沿。古人虽已朽为枯骨,但其气度、气概、气魄、气节无一不使我辈高山仰止,望其项背,而这些气质、品质不也正是很多当代人所缺失的吗?
不觉间,风住,雨歇,几声鸟鸣划破长夜,关上书卷,自问道:什么是历史?当黎明点亮天空,黑夜就是历史,当彩虹绘出斑斓,骤雨就是历史,当你我俯拾历史的雨滴,便也在创造新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