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排的吊扇转得有气无力,把阳光切成碎金般的形状,落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刚响过,粉笔灰还悬在半空,窗外的蝉鸣就涌了进来,带着夏末特有的慵懒。
我总觉得下午是一天中最容易生出褶皱的时刻。
走廊里传来值日生拖动拖把的水声,湿漉漉的地面映着走廊尽头的窗,像块被揉皱的蓝玻璃。后排男生正用圆规在橡皮上戳出细密的小洞,前排女生的笔在笔记本上洇出淡淡的墨痕,讲台上的保温杯冒着若有若无的白汽,数学老师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坠在空气里。
操场边的梧桐树把影子铺得老长,有初三的学生抱着篮球跑过,球衣后背的号码被汗水洇成深色。双杠上坐着两个女生,校服外套系在腰间,晃悠着双腿数天上的云。风过时,悬铃木的叶子沙沙作响,惊飞了落在单杠上的麻雀,也吹乱了趴在栏杆上那个男生的刘海。
实验室的窗台摆着一排玻璃瓶,里面泡着的植物标本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化学老师总说下午的光线最适合观察沉淀反应,果然,当硫酸铜溶液滴进氢氧化钠里时,那抹蓝色絮状沉淀在透过百叶窗的光束里,像突然绽开的昙花。
食堂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时,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响了。楼梯间瞬间被喧闹填满,有人背着书包往校门跑,有人勾着同伴的肩膀去小卖部,还有人停在公告栏前,对着新贴的月考排名指指点点。夕阳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省略号,拖在教学楼通往操场的路上。
我喜欢看教室后排那个总在睡觉的男生,此刻正揉着眼睛醒过来,阳光刚好落在他凌乱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他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把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对着窗外呆望了几秒,然后背着半旧的书包,混进放学的人潮里。
暮色漫上来时,教学楼的灯一盏盏亮了。晚自习的铃声还没响,有女生在走廊里跳皮筋,男生们蹲在花坛边弹玻璃球,教导主任的皮鞋声从远处传来,喧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瞬间消失在各个角落。
其实下午从未真正过去。它藏在数学练习册的折角里,躲在操场边的梧桐叶上,浸在实验室的玻璃瓶中,最后变成记忆里一块带着阳光温度的琥珀,每当我们想起少年时光,就能看见那个漫长而慵懒的下午,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