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城市生活多久,一回到乡村,一见那绿油油无边的庄稼地,一见那熟悉的院落和房屋边熟悉的身影,一闻到村口老槐树那沁人心脾的幽香,就会有泪水沁入眼眶,思绪就立刻被拉回到那久远前的景象……
我童年的半年时光是在河北高阳一个叫前柳滩村渡过的,还是在小学前,现在的记忆已是碎片,无法成章成篇。然而它们却像珍珠一般散落在心底深处,岁月的磨砺总是让它们不时地星星般闪烁,温暖我平淡的时光。
我住在姥姥家,中间被大姨接去几次断续住过月把时日,就是这短暂的时日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镌刻成了磨不灭的一段美好记忆。
值得回忆的一定是留在骨子里的,生命的意义由无数这样的回忆支撑着,回忆是最好的怀念……
大姨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慈祥的老人,一直都觉得慈祥二字是专为大姨而生的,那张笑脸时至今日只要想起都会栩栩如生的出现在我眼前,每一丝皱纹都清晰如昨,每一句问候都如在耳畔……如果溯源大姨其实是我的表姨,但比亲大姨还亲,还记得大姨花白的齐耳短发,一对大花眼看谁都充满爱意,大姨总是盘腿坐在炕上,我一去就歪着头看我眼睛笑成一条缝,夸着我这当时的丑小鸭:我们闺女忒俊,小嘴儿忒会说,嘘寒问暖慢声细气和蔼的总会让我心里被蜜滋润了一样。妈妈总是说,你大姨啊不笑不说话,人性太善。
现在回想那个贫穷的年代里家家都徒有四壁,可为什么并没觉得物质的匮乏带来惶惶不可终日的那种恓惶呢,一定是亲情和亲热成为了这个家的最奢侈最富有的藏品,一去便觉身心温暖。
姨夫也本是个俊小伙,却生生在很年轻的时光被病魔夺去了双腿,把一生都绑在了炕上,然而温和却言语不多的姨夫很顽强,这顽强埋在骨子里,水般柔弱却有穿石的力量,不然该如何对待这残酷的时光……姨夫一直靠双手开着小卖部还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从不麻烦别人,还记得总是大姨去地里忙碌姨夫力所能及地择菜剁馅也不闲着的样子,一个羸弱一个残缺却快乐地应对着生活的磨难,给了孩子们一个虽贫穷却爱很富足的可以遮风避雨的温暖安稳的家,相互搀扶,相濡以沫该就是那个样子吧。
直到姨夫几年前去世已然是93岁高龄,最后一次去看他的时候姨夫已然坐不直躺不下不知受了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而哥哥姐姐说姨夫从未喊过苦,总是很满足的样子。人生不如意常八九,而姨夫受了多少磨难只有上帝和他自己最清楚,肉体和精神,想来竟是无限心酸。愿我亲爱的大姨姨父在天堂安好!
人总是分成两类,一种是怎么都无法亲近,距离会是个恒定值,一种是一见便很亲,是来自骨子里的亲近,即便很少相见。这种缘没有人能解释,大姨家便属于后者,总是一见便亲情顿然而生,好像一直藏在骨子深处。
大姨家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大姨家的表姐大我十几岁,去大姨家主要跟着琦姐玩,她有一群玩伴,我就是她的一个跟屁虫,她们下地干完农活回来总会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快乐地聊天,或钩钩织织或绣花。琦姐说我总给她们讲故事,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故事,她们都很喜欢我,我对自己编故事的事儿已然没有印象,但依稀会有镜头不断袭来,一群女孩收工后坐在热乎乎的大炕上在蜡烛的忽明忽暗中闲聊或交流她们的小心事,时而就会笑成一团,琦姐总是坐在我旁边儿给我编小辫子,这是贫穷劳累的生活中最有乐趣最烟火气最温暖的片断了,里边有个叫小贵的姐姐后来结婚了再后来孩子死掉了,那时虽然不懂死的概念,但琪姐悄悄告诉我的时候却也懂得悲伤,因此而留在童年的记忆里,长大了知道这就是生活。当然记忆里更多的是琪姐给我梳小辫儿的手的温度。大姨家一进门是灶台间,左边是大姨姨父,右边我和琦姐住,哥哥们住哪完全不记得了。我们的房梁上吊着个篮子,是好吃的,大致是蛋糕之类,琦姐有时就站上床在我眼巴巴的盼望的小眼神里把它拎下来给我吃蛋糕,就觉得幸福极了,要知道那时候都是窝头,蛋糕简直就是天堂中的美味。姥姥家也有,贫穷的年代那就是孩子眼中存宝藏的地方,就是故事里的宝葫芦,我有时哭闹姥姥也会取下来一样一样地拿出宝贝哄我。许多具体的细节都不记得了,但一定是腻腻乎乎的生活中产生了特殊的情感,这从分离后我对她们的想念中就足以判断,虽然疏于联系,那情却一刻也未曾中断。
后来我上学离开了那里,再听到消息就是琦姐结婚了,是换亲,琦姐在我眼里是大美女,但农村穷,男孩儿不好娶媳妇,就和哥哥一起与另一对兄妹结了亲。后来看到表姐夫有些失望,长得远没有琦姐好看,还听说脾气倔就在心里替琦姐冤了好久,再之后接触多了,发现姐夫吃苦耐劳人很实诚,就又高兴起来,见了也觉得格外亲。
离得远总是隔很久才见一次,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们到了琦姐家,他们都不在屋里,他们承包了给地浇水的活,起五更睡半夜的忙碌着在地里浇水几乎没时间回家,屋里乱成一堆,锅碗瓢盆堆在地上凌乱的没有烟火气,等琦姐姐夫慌张地从地里赶回来,浑身上下的泥点子,黑黑的被风吹皴吧的皮肤还带着满脸的疲倦,琦姐搓着满是裂口的沾着泥土的手望着我们笑的样子定格在我心里让我很是心痛。
琦姐嫁在另一个村子里 ,姨夫晚年的时候更加不能自理,很多时候会尿湿了衣裤被褥,琦姐总是隔三差五在忙完了家里的地里的劳作之后又奔波在照顾姨夫的路上,这该对苦命的姨夫是个极大的安慰吧,有女若此,夫复何求?!孝道自古至今为人传唱,一时易一世难,而真的实施于每时每刻又是多么地难能可贵,我因此对琦姐更多了内心的敬佩。孝,天之经,地之义,人之行也。百善孝为先。他们都是善良的又都是极孝顺的。
两个哥哥也极和善,在克锦哥家吃过饺子,那些年有点肉很不容易。和克冲哥玩的时间多一些,曾经在乡间坑洼崎岖的小路上克冲哥骑车用两个大筐带着我和弟弟送我们回姥姥家,他说愿意你们来 ,可是一走心里就热乎乎地舍不得,这画面里的这句话我会记一辈子。那是我对农村的记忆里无限温暖中的一句,是我流年中的锦瑟。憨厚不善言谈的克冲哥生活中坎坎坷坷,却从没停下辛勤的劳作,好像身上的力气不要钱不计成本,如今日子好了也人近60却还在埋头苦干,即便我们再三叮嘱要多休息了,即便克冲哥对着我们直称不干了不干了我也知道对他那就是空谈,如何他也去不了勤劳的本色……
我对琦姐一家最大的喜爱便是他们的质朴、真诚、他们的孝、他们对人的不造作和来自骨子里的亲热。
再后来琦姐的两个儿子长大了出落成大帅哥,很懂事积极向上最重要的是都很孝顺,琪姐总算得偿所愿,鱼水尽欢,夫妻俩多年的辛勤劳作换来了两套敞亮的新房,孙子孙女成双成对,绕膝之欢让姐姐姐夫累弯了腰却挡不住发自内心的欢笑,每次再见琦姐都是手拎脖挎地和孙子孙女腻在一起,是啊 这天伦之乐他们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特别喜欢她们影壁墙上的画面,望不到边的金光大道,那该是他们的未来吧……
时光荏苒,花开花落,浮日繁华遮不住情深似歌。近日一行是在处处槐花飘香的季节里,那幽香沉在心底又勾出无限感慨,琦姐说照看四个孩子累死了,可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又高兴死了……话里笑容里透着满足安逸,真的为她们开心,农村的生活日新月异,愿辛勤了半生的亲人们享受生活,悠悠于静好,融融于天伦,细水流年,时光未央……唯愿你们被岁月温柔以待……而我的心底永远荡涤着幽香,弥漫着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