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转角如同转机,它会随时出现在我们的周围,倏忽在某一个瞬间,要么会石破天惊,一鸣惊人。要么会坠落万丈深渊,默默无闻,你信吗?
记得,多年前那一天,天特别晴朗,天上的云朵不知忙什么事去了,没有见到一丝踪影。此刻正是我们单位午饭时间。食堂的人来来往往,伴着碗筷交融的音乐,正在单位厂区津津有味吃饭的我,却突然的被一个高高胖胖的人叫住了:“小雪,在吃饭?李领导让我捎句话,让你抓紧时间吃饭,然后去办公室一趟。”来人步履匆匆的和我说完后扭头就走了。看来,今天中午的觉我又没了。
这个人是我的同事,是同一个办公室的专门跑外协的。听到他催促的话语后,我加紧吃了几口饭,然后起身走出食堂。一出门,一股燥热的空气瞬时扑面而来。
想起近几天,车间里发生的事情,我已有所耳闻。可能薪资待遇问题,工人和领导不很愉快,以至于停车停产进行整顿。
站在工人的角度来考虑,我觉得他们为自己的合法权益努力争取未尝不可,可是如今我处在管理岗位,如何快速找到解决办法确实是很关键的问题,它既是举足轻重,又是秉轴持钧,我在焦虑不安中不由加快了脚步。焦躁不安的心再次遇上暖洋洋的风,很快我的汗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不得已,我只好放慢了步伐,我边擦着汗,边慢悠悠走着路,思绪却在我脑海里翻飞起来……
在那个年代,在遍布全国各地实行包干的情况下,我们的单位也紧追不舍的实行了承包责任制。
归根结底的说,对一个从就业开始就享受旱涝保收的我们,忽然想到自己的未来要自给自足的时候,心里的反差确实多少有些巨大,正如“天渊之别,判若云泥”,我们从此战战兢兢走在自谋出路的创业路上。
新规则才开始,就有了这次车间“罢工大战,”这是与生俱来的连锁反应。尤其一想到这次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想想带来的副作用,作为专门负责员工管理人员,感觉棘手的同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是一个三班制生产的车间,工人加上当班的值班人员算起来接近一百多人,一下转制为承包性质,工人和责任人的对应关系一目了然。厂里才实行了半年承包制的生产车间,工人因为薪资待遇要求没有回声,贸然采取了“终止生产”的不当措施,给当时的全厂带来不利的影响。这是承包单位的决定,也是厂领导的决定,它如同一个坚韧的盾深深地压在我们心上。
由于心情的缘故,此时爬到三楼的我有些疲惫不堪,轻轻推门进去,才看到所有的管理人员都一脸严肃地坐在哪里。领导毫无表情地独自端坐在桌的正前方,看似思考却一脸疲惫,半个月的焦灼让他苍老许多。看到我进来,他才开始说话:“怎么处理?大家说说各自想法吧。”说完,他扭头看着窗外。而这些顺便成了我们和领导讨论的话题。整整一个中午,都在各抒己见,他们都在交流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却无言以对,毕竟对这些事情的处理我还是隐瞒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在我的心底深处还是希望这件事能柔软的处理。
最终领导汇总我们的意见,决定召开职工会议,积极和工人进行沟通,力所能及的满足他们提出的要求,但是前提条件需要找出带头的人,让他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毕竟在当时的国营企业里,这是不可小觑的事情,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否则就一直放假。
我记得,那一天是我们单位月底盘点的日期,办公室里的人来去匆匆,由于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大家都各自埋头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办公室里静悄悄。
正在这时,随着“砰砰”的办公室敲门声,门口走进来了一个高且瘦的人,他是刘海涛,甲班的值班长。他的到来却让我们这些正在忙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但没有人开口和他说话。他安静拘谨了片刻。
“小刘,你来了?”为了缓和这种尴尬局面,我首先开了腔。小刘见我和他说话,忙点头和我笑了笑,算是回应。他突然在众人顿了一下,“我想找领导谈谈,一直放假,也不是个什么事,”他低声嘀咕着。“奥,小雪,领导在哪里?”他用眼神在询问着我。我顺势用手尖指了一下,示意领导此刻就在那个房间。他领会了后,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了领导办公室。
他在领导办公室待了很长时间,当他和我们再次打招呼告辞的时候,已到午饭时间了,我在匆忙中只看到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和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猜测不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来找领导谈话是检举揭发他人?还是自告奋勇承担责任?我一脸茫然。
没有想到,下午上班的时候,原本一脸凝重的领导突然如释重负般的嘴角上扬起来,他要下通知所有人来开工。看来面前闹心的事情已有了结果。
下午,我现在门口的一侧,看到陆陆续续到来的职工,唯独刘海涛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早日心知肚明的员工有条不紊默默的恢复到生产中。那时我才知道,他今天上午去领导面前仅是为了承担了带头停车的责任。也就是说,在告辞的同时,他已经宣布离开了单位。我怅然若失的接受了这一现实。
可是在我的道听途说消息里,他并不是挑头停工的人呀?……我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这一做法。
直到年末的一天,也是那年雪花第一次光顾我们的时候,我忽然收到他开业的邀请通知。红色的信笺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仿佛如一团火,似乎在和我们诉说着什么。半年没见到他了,他并没有变样,当兵养成的自律让他一直保持很好的身材。一阵寒暄过后,他才和我详细说出了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是一群情深意重的人,为了自己的所得价值需求努力争取无可厚非,尽管多次找过领导,但觉得领导总是每次用“考虑考虑”来糖塞这件事,他们一直没有停下努力争取的脚步。谁成想,年轻气盛的小单却让他猝不及防,率先启动了停车停产的程序,给厂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坏影响。
“那你为什么去背这个黑锅?”我有些奇怪的问他。“他是我的手下,如果让小单去承担一切责任,他的父亲咋办?”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他父亲为了让他接班,不到退休年龄,趁着还能接班的时候,让他接上班,你知道吗?他家里很困难,他来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他的情况都知道。”从他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了他当时的无奈感。
“我又是他的班长,我反复考虑了好长时间,这个随便停车停工是个错误,确实需要有人去担负这个责任。倘若让小单去承担,忽然没了工作,不但对他的父亲不好交代,作为我也于心不忍。我想了想当时的处境,最终下决心让我替他去承受这个结局。”他再次语气轻松的和我说,“不过,好在我很快适应了社会大环境,对我来说,也算是人生路上的一次转角,我当过兵,已经有信心面对,你看不是吗?”他豁然的笑了笑,其实这一切等于了他已接受了所有,此刻天空很蓝,太阳很耀眼,面前堆砌起来的花的海洋也在绽放着灿烂的笑脸,
他边说边指着门口那些用于开业的,五颜六色的大花篮和我说。他开的是一家餐厅,所在位置正处于一所学校的东转角。他的儿子此刻正在附近的这所小学里上学。当时从单位里辞职的时候,他的孩子正在这个学校的另一侧上幼儿园,由于他每天接送孩子上幼儿园,经常看到有一些家长急匆匆送孩子来,然后再去上班的情景,有些大人和孩子的手里经常攥着早餐。善于发现商机的他,开始产生了在这附近开餐馆的想法,于是他出去拜师学艺,手把手实践了三个月,回来后就开了这家餐厅,如今,已经营业了十多天了,效益不错,今天便是他正式挂牌营业的开始。
目前来说,重新就业,重新寻找份工作,现在已是很平常的事情。社会发展了,人的思路也在开阔,但是想起那个年代,那个手拿“铁饭碗,一辈子都不会挨饿的”社会体制,他却敢于转角于现状,敢于承担起保护自己的员工的行为,现在想来,我仍是钦佩不已,想到转角处的餐厅和他转角式的人生,在丰富了他生活的同时,也厚重了他的人生意义。转角处的风景无处不在,唯独这处惹人的风景直到现在让我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