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我 正蹲在石灰岩铺成的路面上吸烟。膨胀的大黑袄窝成一团，像他皱起的眉头。袄面反光，让我想起女人嘴唇上的娇艳亮丽的口红，暂时忘记了脸上油光泛起的邋遢男人。在棉袄的衬托下，他的上身略显臃肿，与他紧瘦的腿部形成鲜明比对。如若不是身子连着腿，我绝不会把这两部分拼成一个人。深蓝色牛仔裤紧紧贴在他的腚上，我想，如果用小刀轻轻划一道，必定会瞬间绽放，虽然那场景并没有烟花美丽。他的头发贴着头皮 耷拉在耳朵上，一缕一缕分开，像极了三天没洗头的网瘾少年。脚底黑鞋的白边被灰尘洗礼泛黄，在加工渲染后变成了饱经沧桑的老布鞋。鞋边外侧微微撅起，内侧鼓起，凸露出脚后跟的大致形状。
我想他一定有一脸麻子，虽然我没见过他。
烟雾在他呼出的空中弥散，感染周边空气，然后在某点消散也好 隐藏也好 总之，只要人眼未至之境 便是没有 便是虚无 便是不存在了吧
我想离近一点 看看他抽的什么牌子的烟。我猜不会超过二十三块钱。
他并不盯着烟看，或是看向地面。更不可能注意周围来来往往的萝卜白菜。他正专心的看着手机。还好人有两只手。我想
“嘿，哥们，来根烟。”我腆着肚子走到他前面，前脚伸出 等着他回应。
可能思绪被我打断，可能疑惑怎么会有人叫他。他抬头撇了我一眼，目光并不友好。他脸上很干净，并没有麻子，连个痘痘都没有，脸颊微微发红，或许是冻的。他把烟叼在嘴上，左手空出来掏大黑袄口袋，又把手机息屏换到左手，右手从袄里掏出一盒白将。他打开盒 伸手递给我 我拿了一根 往上提提裤腰 蹲在他面前。
“哥们，来个火呗。”我笑着看他，露出被烟熏后微微泛黄的牙齿。
他屁股连带着腿往后挪了挪，跟我正对着，又快速输了密码看着手机。正好是我看不到的角度。路过一辆除尘车，把路上的灰尘吹到我俩脸上。“哥们，咋自己蹲这儿呢 大冷天的。”我吐了一口烟，笑着问他。“等人呢。”他回了一句 嗓音有点像姜文，让我有些超脱现实的恍惚。“噢，等人啊。”不远处路过一个骑着共享单车的胖子。孱弱的铁架承受着臃肿的身躯，发出吱呀吱呀的哀嚎。我习惯性弹了弹烟灰，没有烟灰掉下。“哎 是等对象呢吧。”我接着话题聊下去。目光转移到他脸上。他单手敲了几下手机屏幕，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烟头，关掉屏幕，把烟头丢到我面前，然后缓缓站起 踩灭。
我蹲在路边，笑着看他缓缓离去。大黑袄包裹着我，有点紧绷的牛仔裤绑在我腿上，显得很不自在。手机屏幕不知道何时熄灭了，我又重新打开它。我单手打字，回了句消息，看了看手里的烟头，猛嘬了一口，扔在我面前。我缓缓站起，用脚踩灭它，甩一甩贴在头上的长头发，然后离开这里。离开前，我摸了摸兜里的烟和火机。还在。烟是白将，今早便利店买的。火是买烟送的，那儿的老板我熟。我朝远方笑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