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变革】
“你们竟然会怀疑我和这些人勾结，这简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欧珀斯女士，很抱歉对您产生误会。但是特殊时期请您谅解，感谢您的配合，祝您今晚的展会顺利，这边请。”
对欧珀斯的审讯刚结束，警长凯恩便毕恭毕敬地将这位享誉东国的艺术家送出了警察局的大门。目送她坐车离开后，凯恩熟练地从衣兜里摸出一根香烟点起，一口便消下三分之一。倾吐而出的浑浊烟雾并未完全消散于空中，反而那刺鼻的气味把凯恩身旁的警员阿塔呛了个正着。凯恩转头看了看咳嗽不停的阿塔，再次猛嘬一口后把没烧完的烟丢在了地上，用脚尖对着零碎的火星碾来碾去，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抓来的会是这几个人。
一个月前，警察局接到匿名举报信说有人通过办互助会进行违法活动，公然讨论与西国相关的事。接到举报的警员第一时间便将该消息告知凯恩，引起了凯恩的沉思。根据不久前颁布的特殊政策，全体东国公民禁止讨论，交流，发表任何不利于东国的言论，一经发现将以违法行为论处。这还是政策颁布后，凯恩第一次遇到的规模性集会案件，自然是要高度重视。可也正因如此，在缺乏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一次性把人全部抓来挨个审问，这棘手的问题便是凯恩沉思的原因。最终在确认无法联系到举报者后，经过数次开会讨论，凯恩选择了派人卧底进入互助会，通过录音和指认的方式确认违法者，而卧底的人选正是此时在他身旁捂住口鼻的小伙子。
阿塔是局中最年轻的警员，也是凯恩的得力干将。虽然只有二十岁出头，身上还散发着一种涉世未深的气质，但每次凯恩交代给他的任务他都能够利落完成，这也是凯恩最终选择他的原因。阿塔也不负众望，在这一个月里带回了大量完整录音以及参与人员状况，在大家不断抽丝剥茧后，才最终将嫌疑牢牢锁定在了三个人身上。
而就在两个小时前，他带着一干警员踏着斯图市的午钟闯入了这个所谓互助会的活动场所。不过大概是中午的缘故，会场内连同阿塔在内只有五个人，经过阿塔的指认，凯恩还确认了有嫌疑的三人恰好在场。这可大大方便了行动的展开，索性他便打算以违反禁言政策的理由将三人全部带走，可没想到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看上去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说道：“欧珀斯也说了不好的话，为什么不带走她？”凯恩这才注意到会场中剩下的欧珀斯女士。
对于欧珀斯，凯恩很熟悉，或者说在场的人都很熟悉。作为东国当今最为杰出的画家之一，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是东国最为亮眼的新星。她最为知名的作品是她所画的一系列反战主题画作。据她访谈所说，她是一名战争孤儿，父母皆死于东西国之间的战争，所以她痛恨战争，痛恨战争给她带来的悲惨遭遇，由此才有了作品的灵感。今晚她恰好有一幅新作要在斯图市的钟楼展出，却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她。
凯恩清晰地在欧珀斯脸上看出了迷茫，可是既然嫌疑人主动举报，那么身为警长的他便没理由忽视这种可能，因此凯恩最后下令封锁现场并将几人一同带回了警局......
“看来那个叫古迦夫的男人只是在往欧珀斯女士身上泼脏水罢了，他肯定想不到我们保存了全部的录音。”确认脚边的烟完全熄灭后，凯恩对身边的阿塔说道：“不过阿塔，在任务中如果碰到这种名人要提前和我们交代，不然我们的工作是会碰到麻烦的。”
“抱歉凯恩警长，这是我的疏忽，不过重新听完欧珀斯女士的录音后，她没有嫌疑真是太好了。”深呼吸后调整好的阿塔也回复道。
“是啊，不过里面剩下的三个人才是重头戏，虽然从录音内容来看就不一般但没想到还真查出点东西。”凯恩嘴角一撇似乎想到了什么，舒缓的眉头又紧皱起来。其实在刚回到警局后，凯恩手里就拿到了其他三人的调查报告，但为了不影响欧珀斯后续的活动，他只是瞥了一眼却正好看到了很特别的字眼：遣送。两个字在凯恩敏锐的神经上猛地一戳，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却留在了凯恩的脑中，随着欧珀斯的审讯结束重新跳了出来，催促着他必须马上回去翻看这些报告。
“之前是抓西国人，现在连话都不让说了，我们这样做真的是好的吗？”阿塔有些扭捏，他并没有跟着凯恩一同转身，反而是以极小的声音在原地自言自语道。准备离开的凯恩似乎听见了阿塔的话，没有回头，只是同样小声地对阿塔说：“阿塔，我知道你总是完成命令后又怀疑自己的行为，上次你也是这样。说实话，我知道环境并不友好，但你想想西国的大多数人可能也是这么对待我们的。所以别想这么多，我们是执行者，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以后少讲这种话，尤其是在警局门口。”
“走吧阿塔，还有三个人等着我们呢。”说完那些话，凯恩的嗓音突然提高，拍了拍阿塔的肩膀，便径直朝警局里走去。阿塔抿了抿嘴再次深吸一口气后，转身跑步追上了凯恩的步伐。
进入警局后，凯恩没回办公室，反而一路朝着审讯室走去。路上凯恩吩咐阿塔把放在办公室桌上的调查报告给他拿到第二审讯室，还把副警长琉明一同叫到了一起。欧珀斯离开后，第二审讯室内已是空无一人，凯恩进来后自然地坐在了审讯区的椅子上，琉明则倚在审讯室的门旁时不时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确认没什么人在附近后，琉明看向了凯恩。
“塔楼那边的人员布置怎么样了？”因为琉明是今晚展会的安全负责人之一，凯恩出声先是问起了琉克的工作状况。
“得了吧，你如果真想问这个就不会把阿塔支开，干脆一点，你有什么想法。”身为警校同宿舍的舍友，琉明并没有给凯恩面子，而是直接点明了凯恩的目的。凯恩尴尬一笑接着出声讲道：“有两点，第一，在听过那些录音后你有发现他们所说的内容中有个特别的地方吗？”
“‘理想’对吧，他们很多人都提到了‘共同的理想’，包括欧珀斯小姐在内，你觉得这里有些问题？可是这并说明不了什么。”身为老搭档的琉明不假思索地便接上了凯恩的思路，看来两人早就对此有所怀疑。
“我的直觉告诉我，既然他们都说了那就没理由不注意。所以在之后的审讯中我希望让你和我分开同步进行，尝试一下逐个击破，务必弄清楚他们所谓的‘理想’究竟是什么。”讲到这里，凯恩脑中又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下意识地补了一句：“一定要快。”
琉明点了点头，又瞧了一眼门外，接着说道：“好的明白，那第二点是......你觉得阿塔有问题？”
凯恩身体向后一靠，双臂交叉抱在身前，有些心虚地叹了口气，用只能够琉明听清的音量回答道：“不全是，只是这孩子可能真的不适合做警察，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可是你交代给他的任务他都完成了不是吗？这些录音可都是他搜集回来的，人也是他帮忙指认才认出来的。”
“哎，之前执行强制遣返任务的时候，他就因为亲手逮捕自己的好朋友而休息了半个月才归队，这次又干这样的事，我怕他真的出什么问题。”
“那就把他牢牢按在你的身边，我相信他最少不会害我们不是吗？之后我们再......你来了阿塔。”注意到拿着报告走来的阿塔，琉明及时打断了当前的话题并出声提醒了坐在里面的凯恩。凯恩也重新调整了坐姿，大声向门边的二人说道：“你们两个一块进来吧，我有事情要交代给你们。”
阿塔进门将手中的调查报告递给凯恩后，和一同进来的琉明负手站定在桌子旁边。凯恩则看了看手中的调查报告后，继续说道：“这次我们需要同步进行审讯，所以接下来，阿塔你去将这个名为安格洛的嫌疑人带到第二审讯室和我一同进行审讯，你做好记录。琉明你也再找一名队员，将这个名为费利的嫌疑人带到第一审讯室进行审讯，审讯重点我刚才已经和你交代过，以上你们都明白了吗？”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这次审讯我们一定要快，必要时允许动用特殊手段，明白？”
这一次阿塔没有接话先行离开了第二审讯室，琉明则予以了回应。凯恩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将费利的资料递给了琉明，琉明接过后也马上走了出去。送走两位后，凯恩扭回身去看起了安格洛的资料。
“安格洛，男，30岁，毕业于斯图大学，现任斯图大学农学院副研究员。幼年父母离异，家庭贫苦......凭借个人努力就读于斯图大学，并在大学毕业后公费送往西国国立大学进修，是西国著名前农业专家汉斯的学生。一年后毕业回国成为了斯图大学农学院的研究助理......虽然有留学经历，但避开了遣返时期，没被特殊对待，现在也是待遇优异，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会发表不利于东国的言论？”
对于常年办案的凯恩来说，报告的长度并不能影响他抓重点的速度。很快他便看到了报告中的一些重要信息，并结合已有的情报发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地方。根据阿塔带来的各种信息，凯恩知道这个互助会创办的目的，是为了提供给大家一个场所去倾吐日常生活中的苦闷与压力，那么即使这个安格洛去这里会发发牢骚，又为什么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恨意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凯恩准备看下一份资料时，阿塔将安格洛带了进来。抓捕时没来得及细看，直到阿塔将安格洛按在约束区的板凳上时，凯恩才端详起此人的样貌。身材略显单薄，比较精瘦。头发杂乱，双眼无神，肉眼可见的细密胡茬，显然是许多天不曾打理的模样。
安格洛双手被铐住后，凯恩示意阿塔坐回到他身边，并确认审讯开始。在注意到阿塔已经翻开笔记本后，凯恩敲了敲桌子，吸引到安格洛的注意后出声问道：“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今天会请你到这里来，安格洛先生，需要我重复您的罪行吗？”
安格洛闻言摇了摇头，紧接着有气无力地说道：“不需要警长先生，是因为我之前在互助会说的话被人发现了吧，对此我没有疑问。”
凯恩见到安格洛这样的态度松了口气，这种反应看起来很快就可以套出他想要的话，于是凯恩决定利用安格洛松动的态度趁热打铁：“安格洛先生，很感谢的配合，也很感谢您的态度，我们也不希望失去一位重要的人才。”
见安格洛没动静，凯恩接着讲道：“那么关于录音中你所提及的内容，我们有几处疑问，希望您能够解答，视您的回答我们会看情况为你争取最大限度的宽松。”
“首先是您的发言，您在互助会的发言中发表了‘东国政府这样做是很明显愚蠢的，错误的。’‘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更多的人陷入不幸。’的言论，请问您是出于什么立场说这些话的。”
坐在对面的安格洛低头想了想，才出声说道：“我国在粮食进口非常依赖对方，而在农业技术领域又远不如对方。我在西国留学时才逐渐清楚了这个差距，切断与对方的联系既不利于我们的粮价稳定，也不利于我们学习先进的技术，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认为政府的所作所为称不上是明智，更何况......”
他说这些话时一边转动着被铐住的手，一边晃动着自己的脑袋。凯恩每问一条，安格洛便回答一条，一旁的阿塔也记录得很快。而随着一分一秒过去，凯恩本有些舒展的精神却又重新紧绷起来，他此时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愚蠢。因为眼前人看似回答的是自己的问题，却也回答的只是自己提出的问题，一个就事论事的答案。说这些话的安格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科研人员，逻辑清晰，振振有词，可是在他眼前坐着的分明是一个落魄到连脸都不洗一把的人。为什么是落魄？安格洛的双眼给了凯恩答案，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凯恩一眼。
“好了安格洛先生，停下你的辩驳吧，看来你并不想配合我们的工作。”凯恩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口若悬河的安格洛，安格洛眼见被戳穿，也识趣地停下了转动的双手，重新恢复了刚刚踏进审讯室时的样子。
“安格洛，既然如此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在说这些话时你究竟是什么立场，究竟真的是你口中的为了东国的前途还是你个人有什么别的原因？”说这些话时凯恩已经起身走到了约束区的附近，眼见安格洛没打算说话，凯恩开始了新的语言攻势：
“安格洛先生，你在留学结束后还能回到东国，说明您一定是一个爱国的好公民，为了人民尽心尽力地工作，我真的希望您还能在岗位上继续发挥您的作用。所以我相信哪怕有什么个人原因，上面也会原谅你的过错。”
“但若是您始终不愿意张口的话，我们也没有为您争取的空间，您也不想在牢房中过下半辈子吧，那里可不比你现在的优渥生活。得终日待在那漆黑的牢房，忍受那阴冷潮湿的环境，和老鼠蟑螂睡在一起。得去吃那还不够果腹的食物，去争抢一块长毛发霉的面包，洗澡时还得闻着那生锈的下水道翻上来的恶臭，要是再碰上什么人，啧啧啧......”
“所以啊安格洛，你只要肯配合，好好说出你发言的立场，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就像你只要说自己是出于国家立场，而非个人，自己与西国早已没有任何关系，早就和那什么汉斯教授没有联系，我相信......”
“汉斯老师已经死了......”
“什么？”环绕在安格洛身边念个不停的凯恩突然听到低着头的安格洛说了句话，但是他并没有听清。过了半晌，安格洛才再次出声说道：“汉斯老师早在半年前便去世了，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得到了重大突破的凯恩马上离开安格洛的位置，重新坐回到了审讯桌后，拿起调查报告重新看了起来，报告中并没有交代汉斯已经去世，但他注意到了汉斯介绍中有一个“前”字：“原来是因为去世了所以说‘前’农业专家吗？”
“不是，在老师去世前他就不再是专家了，所以我才说两国政府根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坐在约束区的安格洛有些愤恨地用手捶击桌面，奈何活动受限没发出太大的动静。
“哦哦哦安格洛先生，注意你的发言，我们二人都可以当作没听见，但是这是不是说明你的立场是个人偏多一些。”见状，凯恩一边按住阿塔想要记录的手，一边打出了一张同情牌：“能具体说说怎么回事吗？我们不会记录的，只是想聊聊。”
安格洛说完本已有些上头，得到凯恩的允诺后干脆继续讲了起来：“对没错，我就是出于个人原因才说这些话，因为不管是西国政府还是东国政府简直愚蠢至极。”
“我从小便没有父亲，我的母亲也不想管我，汉斯老师对我而言不仅是老师更像是我的父亲。在留学的三年间，汉斯老师无论在学业上还是生活上给予了我很大帮助，他并没有因为我是东国人而歧视我，反而把我当成了他最好的学生。我几乎都想留在西国，但是我知道我是被资助而来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力，所以我毕业后返回了东国，我本以为这段感情能够维持下去。”
“我没想到短短一年冲突竟然能到如此地步，先是禁止入境，又是强制遣返，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但是汉斯老师在访谈中，依旧坚定地说我是他最好的学生，还说变成这样不是人民的过错，说大家也是被煽动的对象，就仅仅因为说了这些话，他便被革职处理并送进了监狱。”
“老师从监狱待了半年出来后不久便去世了，我连老师，连我的父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身边的人也因为我曾经在西国留学而处处针对我。我想，这就是神给予我的惩罚吧，都是因为我才招致了老师的不幸。所以我想到了老师的话，所以我才要说他们的不好，他们这样不会让任何人幸福，这样下去战争迟早会爆发。”
“这就是我的个人原因，不管你们怎么说，这都是我的立场，连老师都能不畏强权，我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安格洛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终于抬头看向了凯恩，反倒是凯恩开始躲闪起了安格洛炽热的目光。阿塔也看向了凯恩，询问凯恩要不要记录他说的话。凯恩想了好一阵，才回看向安格洛说道：“我同情你的遭遇，安格洛先生，但也请你理解我们的工作，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们一直在说‘理想’，那你们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安格洛闻言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对凯恩说道：“警长先生，我们的理想和欧珀斯的理想是一致的。”
“欧珀斯女士？”听到这话，凯恩心下一紧，开始不断回想审讯欧珀斯的各种细节，却没发现什么问题。
“警长先生别太紧张了，欧珀斯说她想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我们的理想也是如此，只是现在看上去好像这个理想想要实现很难了。”安格洛答道。
得到答案的凯恩盯了安格洛很久，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可是偏偏他之后无论如何旁敲侧击都只能得到这一个答案，而且以他多年经验来看，安格洛并没有骗人。其中一次甚至拳头快要到他的脸上，他也没有一丝动容，看来无论真假，在安格洛这里都很难得到突破，凯恩只得宣布对安格洛的审讯结束，并悄声告诉阿塔之后补上没有记录的那一部分。
接到指令后的阿塔起身走到约束区，重新将安格洛松开并带出了第二审讯室的门，凯恩也一并跟了出去，最后在第一审讯室的门前停下了脚步。他下意识地想去摸烟却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警局内，只得挠挠头，转而透过审讯室门上的小窗向里看去。
第一审讯室中意外地只有琉明和嫌疑人费利两人待在里面，凯恩注意到琉明此时正站在审讯桌前和费利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看来同样陷入了僵局中。见状凯恩敲了敲审讯室的门，琉明听到后很快便拿着费利的报告走了出来。
“什么情况？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接过费利的报告后，凯恩先是好奇地问道。
“局里任务很多，而且又有一大批人被派去做安保工作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个闲人，只能自己来了。”
“辛苦你了，你这里进展到哪一步了？”
“‘理想’，他说他们的理想是反对战争的爆发，我无论怎么问都得不出进一步的结果，你这边呢？”
“我也得到了一样的答案，看来这一点上我们的情报是一致的，难道我真的想多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再整合一下情报吧，你那边关于‘理想’的说辞是什么？”
“安格洛说是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反对战争的爆发......我想想......你觉得这两者说明的是同一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吗？都是反战......等等，我好像知道不对劲在哪里了。”
“那说说你的高见？”
“一个虽然是理想主义的空话，但是另一个是有可能实现的计划。”
“所以还是要从费利这边入手。”
凯恩与琉明一合计，似乎发现了新的突破口，可是确定方向后琉明却有些犹豫起来。看到琉明奇怪的样子，凯恩出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凯恩，你来接管我这边的工作吧，听完他的遭遇以后我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看看报告吧，一边看报告我一边简单说一说。”
“费利本来是来往东西国的商人，但是随着入境禁止后，他从西国运来东国的一大批货物出现了问题，因为这个原因他蹲了三个月监狱，出来以后便没了收入来源。他尝试去找与其他国家的市场但是早就在这三个月间失去了先机，很难挤进去。之后女儿又患病，他变卖家产也没能救回来，妻子也因此和他离婚了，他现在，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看完报告的凯恩也陷入了沉默，但是他明白如果接下来下不去手的话可能也没办法得到结果，而且他似乎看清了一些联系，本有些迟疑的他现在已经不相信这些人只是发发牢骚这么简单的事了。与此同时，阿塔也押着那名高大男人走来了审讯室，几人在第一审讯室的门口打了个照面。
“琉明，接下来由你和阿塔两个人审讯古迦夫，这边由我来解决，抓紧吧。”话还没说完，凯恩转身独自走进了第一审讯室中。
“古迦夫，你发起这个互助会的目的是什么？”第二审讯室内，还是熟悉的位置，不过此时座上的人已经由凯恩变成了琉明，而隔壁的第一审讯室内时不时便会传出凯恩的喊声，看来隔壁很快便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这个问题你身边的阿塔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你问他不就好了？”身材高大的古迦夫被束缚在座位上的样子有些滑稽，他本人也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半点自己正在被审讯的意识。
“我是在问你！你别给我岔开话！”琉明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可是古迦夫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地说：“只是提供给大家一个缓解压力的场所而已，大家需要一个能畅所欲言的地方，不然高压可要把人压死了。”
“古迦夫，作为先前强制遣返时期被遣送回国的人，关于你发言方面的立场问题有没有需要解释的地方。”
“没有，反正我无论怎么说你们也只会当作是西国人在狗叫罢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古迦夫继续一脸无谓地答道。
“态度端正一些！收起你的恶意揣测，这只会让你延长刑期！”琉明看古迦夫是这个模样差点就要爆发，不过古迦夫有一点说的也没什么错，立场方面古迦夫并无可以辩驳的地方。因为他在西国生活的时间并不短，妻子是西国人，二人结婚后选择在西国定居，只是因为强制遣返才被迫从西国离开回到东国，所以几乎所有人包括看到资料后的琉明潜意识里都认为古迦夫算半个西国人。
“第二个问题，你们的‘理想’究竟是什么？不要耍花招，我们有全部的录音，不要撒谎，不然我保证你会和隔壁一个下场。”琉明说这话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传来了费利的叫声，古迦夫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我们的理想当然是和平，我们希望世界再也没有战争，也希望战争不要降临到我们身上。我们都是受到这种环境压迫的人，自然希望两国能够和平相处。警官，我们这样都有错吗？”
“真是如此的话，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琉明想到古迦夫可能和那两个人一样可能有不好的遭遇，所以他干脆不再过问于古迦夫的过往，而是经过和凯恩谈话后同样注意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接着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们实现‘理想’的途径究竟是什么？”
古迦夫一愣，坐直了身子，放松的样子终于收敛了几分。眼神不断跳跃，张嘴嗯啊了两声却没说出什么话，一切反应尽收琉明眼底。琉明也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继续追问，但任凭他说什么，古迦夫只是低头沉默不语。见状琉明干脆起身直接翻过了面前的审讯桌，双手按在古迦夫被铐住的手上逼问道：“快说，不然我他妈保证你是站着进来爬着出去的。”
就在这时，第二审讯室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只手还拎着费利的凯恩进入了第二审讯室的门：“琉明！去联系塔楼那边的人迅速集合！希望我们还赶得上，他妈的......”
三人皆被凯恩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琉明接到命令后顾不得眼前的古迦夫立马跑了出去，阿塔坐在原地有些失神，不知所措，而古迦夫看着凯恩手中的费利，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轻松，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费利！你怎么可以出卖我们！你这个骨头软的商人！”
古迦夫叫喊了几句没得到任何反馈，终于他的身躯也渐渐蜷缩起来，似乎不想面对计划败露的结果。凯恩死死地盯着坐在那里的古迦夫咬牙说了一句：“说够了吧，阿塔，给我看好这个畜生不要让他跑了。”说完拎着费利一同离开了这里。
“什么？你说他们准备炸第七中学？可是那附近已经废弃了，周围也没什么人来往，袭击那里有什么用？”
“不管怎么说，那整个区域虽然和现在的市区有些距离，但已经是离市区最近的废弃建筑群，我们不能放过一丝一毫可能会产生的风险。”
就在审讯古迦夫时，凯恩动用了一些小手段从费利嘴里撬出了他们的计划。听到这个计划凯恩甚至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有如此荒谬而又可笑的计划，但偏偏他们还正因为这种计划而苦恼，使得他们不得不调集人员赶往远离城市，废弃已久的地方。
“让这个蠢货给你讲，你听听他们都计划了些什么东西。”凯恩此时和琉明以及被抓住的费利同在一辆车上。琉明听到凯恩的话则转过身去，右手紧紧地扣着靠背的边缘，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了坐在后排的费利，开口问道：“你们不是要阻止战争吗？可你们的所作所为与和平有什么关系？”
“正是为了阻止战争，才要做这样的事。”费利瞟了琉明一眼，却没敢继续看下去，双手紧攥着小声说道：“想要阻止战争，就要有新的敌人。”
“什么？”琉明分明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他没法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神中的疑惑溢于言表。
“这是古迦夫告诉我们的，他说想要阻止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就要让战争双方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将矛盾转移到这个新的敌人身上，那样就可以......”看到琉明逐渐瞪大的双眼，费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察。
“所以你们想伪装恐怖分子去当这个新的敌人吗？真是愚蠢的计划，先不说你们如何逃得出我们的抓捕，炸一个废弃中学能有什么用？”
“因为我们不想伤害其他人，只是想搞出点动静。”琉明听完扭身回去，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计划的动机感到有些无语：“我们赶紧去吧，解决这边的问题后还得赶回塔楼那边。”
“对了，你之前讲的第二点你说不全是，你当时到底想到了什么？”
“顺序不对......”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还有，录音里为什么没有阿塔的声音呢？”凯恩本在看着窗外思考，忽然听到了琉明的话，脑中一些草蛇灰线终于连了起来，一种很可怕的想法随之降临在了他的脑中：“靠路边停车！琉明你带队继续去执行这个任务！”
凯恩嘀嘀咕咕一阵，琉明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听到了他咋咋呼呼的最后一句话，没来得及细想只是下意识地接受了命令，并通过对讲机传达给了其他车的队员，随后将车留给了凯恩，自己则带着费利上了跟在他们后面的车。凯恩匆匆从后座直接跳到了主驾驶的位置，驱车朝着警局的方向疾驰而去。
“怎么样阿塔，他们都走了，现在该把我放了吧。”时间回到十分钟前，此时第二审讯室内，只剩下了古迦夫与阿塔两人。凯恩走后，原本缩在座位上的古迦夫扭了扭脖子重新坐起，抬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阿塔，眼底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发生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不行，凯恩警长交代给我了，让我看紧你。”阿塔不敢看向古迦夫，尽管鼓足力气回复却处处给人心虚的感觉。
“明明都配合我们到现在这步了，阿塔你还有回头路可走吗？不放了我我可是会向凯恩警长全盘托出，让他看看我们的小警官都干了什么事。”注意到阿塔有些动摇，古迦夫继续出声威胁道。
“我......不，不行，我还是一名警察，我要服从命令，我要听凯恩警长的，我要服从命令......”
“阿塔！阿塔你难道忘了吗？你忘了你和我们分享了多么痛苦的经历，忘了我们才是你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吗？”古迦夫发现胁迫无用，马上换了另一种说辞，一语便戳到了阿塔的痛处，阿塔的自言自语也慢慢停了下来。
“亲自抓捕自己好友的感觉不好受吧，其实我们都懂，还记得我给你们说过的事吗？”
“我被西国强制送回来后，回来以后周围的人都在唾骂我，以前的好朋友都不再搭理我，甚至连我的家人都不待见我。我远在西国的爱人也是如此啊，受尽冷眼还被家人赶了出来，被逼到自杀，被人推着走的感受我明白我都懂。”
“所以阿塔，错的不是你我，错的是两国政府，是这个世界啊，所以我们才要改变这个世界不是吗？我们只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代价，说不定就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了啊，这样他们就不用再经历我们经历过的事情了不是吗？”
“阿塔，你好好想想，不管是凯恩还是那个副警长，他们都在使用你不喜欢的手段不是吗？安格洛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个同时失去了老师和父亲的可怜人，费利做错了什么？他却失去了自己的家庭，他们凭什么要被暴力对待？而阿塔，孩子，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们应当是现在的境况吗？”
随着古迦夫声情并茂的语调，阿塔逐渐走近了古迦夫，那把能够解开的手铐的钥匙已经被他插入了铐上的孔洞中，只是钥匙就那样停在了那里，没有继续转动。
“怎么了孩子？”
“古迦夫先生，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阿塔站在古迦夫旁边，攥着钥匙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声音略显颤抖地问道：“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吧，真的会有人因此而得救吧。”
“当然孩子，这就是崇高的牺牲啊，仅仅牺牲掉我们的身份，名誉，还有这罪孽深重的人生就能够换来无数人的幸福，这不是再划算不过的事了吗？来吧孩子，你做的很好。”话还没说到最后，古迦夫便已经解开了束缚。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拍着肩膀笑着对阿塔说道：“孩子，现在我们需要先出去和安格洛会合。放心，费利那边会顺利进行的。”
阿塔快速地点点头，马上转身出了审讯室的门，古迦夫本想紧随其后而出，却看到刚刚出门的阿塔举着双手一步一步退了回来，直至重新退回了第二审讯室中。阿塔身前赫然是一个黑漆漆的枪口，枪口的主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凯恩。
凯恩看着阿塔，满眼都是不解，他一路上都认为是自己想错了，可是到头来他多年积累下的经验与敏感还是使他找到了真相。他在审讯室外听到二人的对话后，便一直希望阿塔能够坚守原则，没想到下一秒阿塔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一刻，信任的高楼瞬间崩塌，他不得不拿枪对准了自己曾经最好的部下。
“阿塔先生，请你对你的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审讯室内，凯恩冷峻地盯着阿塔说道。阿塔看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心中顿时被惭愧占满，他低下了头颅不敢再去看凯恩质询的双眼。
“凯恩警长，我认为你误会了这孩子，这孩子也只是想为和平出一份力，成为一名真正的和平使者。”站在阿塔身后的古迦夫突然出声说道。
“哦？和平使者？和平使者会埋定时炸弹？会试图劫狱？还要闯出警局？即使你们真的想当什么和平使者，这种行为也是极端错误的。总之你的计划已经落空了，你们全都要接受公理的审判。”凯恩闻言先是看了古迦夫一眼，最后又落回到阿塔身上说道。
“警长，不是这样的，我可.....”三人对峙一时陷入僵局，凯恩和古迦夫都不敢轻举妄动，终于还是阿塔张口打破了沉默，可刚一抬头，忽然感受到背后有股强劲的推力，一个踉跄便朝着凯恩摔去。
凯恩也是猝不及防，只得急忙甩开手臂避免擦枪走火击中阿塔，再一看古迦夫高大的身躯已经压上，拳头几乎就要落在凯恩脸上。但这种生疏的动作在凯恩看来属实外行，只见他顺势一缩，拳头结结实实落在了阿塔的背上，却没能干扰到凯恩。凯恩则重新调转枪口对向古迦夫，漆黑的枪口激射出橘黄色的火舌，一声巨响后，被击中腹部的古迦夫连连倒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挨了一拳的阿塔顾不得吃痛，拉起蹲在地上的凯恩一同走到古迦夫身边查看起了古迦夫的伤势。血源源不断地从古迦夫腹部渗出，凯恩见状二话不说蹲在古迦夫身边开始做应急处理：“阿塔你快去联系医生，这里我先顶着。”阿塔愣了一下，然后飞速跑了出去......
一小时后，医院病房外，阿塔站在凯恩身旁详细交代了全部事情，包括捏造录音、调换报告顺序和放跑安格洛的个中细节也一并告知了凯恩。凯恩此时很想抽根烟，但奈何自己还在医院，只得作罢。
“阿塔先生，我现在以你是古迦夫团伙的共犯为由正式逮捕你，不要乱跑一会跟我回警局，我会亲自审讯你。”此时两人间的距离已大不如之前近，阿塔专门向凯恩靠了靠才听清了凯恩的话。
“警长，我还是相信他们是想要真正创造和平的，只是手段极端了些。”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可病得真够重的。如果真的想当和平使者，还有很多办法，没必要以人们的生命作为的筹码，总之进去以后好好表现，还好没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失，你还有机会。”
“叮铃铃~叮铃铃~”闲聊间，凯恩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上面赫然显示的是琉明的来电。凯恩猜是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特来向他通知一声，于是接起后直接问道：“琉明你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
很快阿塔便在凯恩脸上看到了一百八十度的情绪转变，又放松到紧张，再变到了完全震惊。凯恩习惯性地将手机递给了阿塔，随后转身进入了病房内，阿塔则马上一边追赶凯恩，一边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喂？喂？怎么不说话了？”
“副警长，我是阿塔，出什么事了吗？”
“阿塔！快叫凯恩听电话，或者你直接跟他说。”
“我们在这里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爆炸物的踪迹，这个费利说的埋藏地点根本什么都没有！他就一个劲地叫唤被骗了什么的，赶紧跟凯恩说！”
阿塔听完情报完全怔住了，他跟随凯恩来到古迦夫的病床前，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再往前走才发现了古迦夫的身影。他此时正背着身，坐在外侧的窗沿，腰腹处正不断渗出血液。血渍从屋内一路滴向窗外，看来是费了不少力气才爬了出去。
凯恩站在窗前，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古迦夫就这样从这里跳下去，只得不断出声安抚。然而，古迦夫听到凯恩的话后回首阴恻恻地笑起来，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夕阳照射下显得奇诡异常。癫狂过后，古迦夫看着凯恩说了句什么，然后还没等凯恩反应，就这样看着凯恩直接跳了下去。凯恩还在想着古迦夫说的话，却没想到古迦夫竟如此决绝，往前迈了一步却终究没有赶上。
恍惚间，窗外登时爆发出一阵尖叫，随即便被及时的喧嚣所掩盖。凯恩像是失了神一般在窗前发呆，阿塔主动走上前去才听见凯恩又开始嘀嘀咕咕念叨起来：
“一切都迟了，我早该想到的......”
“警长......”
“我早该想到的，一个被两国政府折磨得倍受屈辱，支离破碎，失去人生的人，怎么可能他妈的想当什么和平使者啊。”
“一切都迟了，你们都被骗了，战争要开始了......”
从前，斯图市的钟声每天会敲响三次，晨钟代表苏醒，午钟代表新生，晚钟代表幸运，三次钟声会由古老的塔楼传至全市各处，人们会迎着钟声祈祷，盼望神的眷顾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现在，人们迎着晨钟醒来，踏着午钟悠哉，但晚钟却再未响起。有人问为何晚钟不再为我而鸣？是幸运之神不愿再庇护她的子民了吗？不，不是的。那一日，战争恶魔的惩罚之火焚尽了她的躯体，是我们没能守住她的魂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