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配图:Kurny Lin
过去7个月的时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用一个中性的词来形容便是“多事之春”。之所以说中性,不褒不贬,因为事实有好有坏、有积极影响的也有消极影响的。所幸,目前为止,心里觉得是积极影响比较多。每发生一件事,都发人思忖,偶有令人茅塞顿开、豁然开朗。而随着经历的增加、思考的深入,当我意识到人是流动变化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成长了。
1.
小时候,在学校,有小伙伴笑说我跟一个姐姐的关系,看见她就瞄我一眼,用下巴斜指着她,说“哎!你姐!你姐!”。去隔壁片(村里分南北片,我在南片,那位姐姐在北片)玩的时候,有的阿婶阿姆会问我“你没去找你姐玩?”。有一次,恰好就在那位姐姐家隔壁玩,一位阿婶就把我拉过去,让我们靠近,看着我们,发出“啧啧啧,真的太像了”的感叹,然后又伸出手去摸我们各自的后脑勺,说“连后脑勺都是一样的,‘划鼠头’,平的”。后来听闻了那位姐姐是被亲生父母送人了的。连当时很要好的小朋友也跟着他爸一起不断跟我强调我是装在苹果箱里被我爸抱回家的,还叫我“苹果妹”。
这些情况都令我颇觉莫名其妙,虽则心中有那么一点点概念,但也不十分相信与确定。回家问阿姨(潮汕地区叫妈的其中一个称谓),“有人说我是抱来的,真的吗?”阿姨以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口吻回答“是是是,你从垃圾堆里抱来的”。因为当时兴起孩子问父母自己是不是捡来的一阵风,小姐妹告诉我她爸说她是从梨箱里捡来的,还有其他现在记不起来的稀奇古怪的说法,我的问题便不了了之,只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影子。
等到上了大学,那位姐姐来找我了。原来是亲生父母那边希望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他们,认不认他们倒是不抱期望的。当时心情百味杂陈。有人问我会不会认,我说应该不会。又问我恨不恨他们,我心想,也没接触过,也并没有不幸福,所以对于他们倒是无恨的感觉。只是看到他们没有遗弃的儿女从小就拍照、逛乐园,这一点是我没有的,有点羡慕。不但不恨,反而还能够理解,理解他们被传统的“传宗接代”、一定要生一个儿子的观念所束缚,理解他们在那个年代养不起六七个孩子。能理解不代表选择原谅。所以当时是没有原谅,更没有相认的,即便那边的大姐三番五次让我去她们家,也只是客套敷衍过去。因为不准备相认,便也没有告诉家里人他们来找我这件事。
后来才知道,从那开始,潜意识里就把自己跟家里人分成两个阵营了。对父母亲的感恩越甚,同时对他们的愧疚越甚。他们越对我好,我越害怕对不住他们的亲生孩子(我的姐弟)、越害怕自己还不起。这也有旧人的一部分“功劳”。大学毕业后,有一段时间,身世这个问题被旧人拿来调侃、开恶心的玩笑,才知道原来这个真的是一个槛,自己并没有真正接受、让它过去。“被遗弃”这棵苗在心理上破土而出,蔓延出藤条,把心勒得有点疼,尤其是当失业、濒临失恋、且父母亲不断地催促乃至否定、指责、“算账”的时候,越发把自己当一个局外人,愧疚感、亏欠感达到巅峰,而对亲生父母的怨愤也悄然而生。
几年的自我疗愈后,整个人与生活都慢慢好了,对家里人的情感没有以前那么撕扯,重又找回了对他们的爱、感受到他们的真诚(身边再也没有否定他们的声音、没有否定我信任他们爱他们的声音),愧疚感与亏欠感渐渐没那么强烈,对亲生父母的情绪也渐渐消匿,甚至忘了他们的存在。直到疫情前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陪伴弟妹临产、生产、坐月子,认识到光是怀胎十月、生产、坐月子这些,亲生母亲就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如果没有她的坚持,这个世界也不会有我的存在,我也不会遇到这一对养我育我爱我的好父母,也不会经历这人世间诸多美好的人事物。我在想,即便他们没有养我育我爱我,但在生我这件事上,他们便值得被感恩,尤其是亲生母亲。那一刻,我彻底原谅了他们,并且觉得如果他们临死前想见我,是可以见的。
距离我确切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过去将近十年,这期间思绪反复变化,而最后选择原谅的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成长了。
在此,我又要站在宇宙的中心感恩爱。在读大一时,有一次课上,讲师出了“真爱有无条件”的话题,许多人都说真爱是无条件的,其中包括我。因为那时对父母的爱、对朋友的爱、对恋人的爱是不带一丝怀疑的。毕业后的经历,让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赞同讲师“真爱是有条件的”的观点,四五年的感情付诸东流后更是不相信真爱的存在。但后来某一个时间,我突然意识到我是比谁都更有理由相信真爱的,因为我这一对伟大的父母亲。纵使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在路边的一面之缘,他们的善良便让他们养我育我爱我这一生,即便我没能尽快回报他们、甚至给他们带去负担,他们也始终不离不弃。这不是真爱,这是什么?当然,我依旧相信真爱是有条件的,而这条件便是他们的善良仁慈以及他们自己付出之后所得到的自我满足、愉悦、成就感,还有孩子回馈的幸福与陪伴乃至反哺。
2020.06.04 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