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执拾爷爷遗物的时候,在床顶上发现几包沉甸甸的塑料袋,外头已经沉积一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一沓沓信,岁月的沉积,令信纸与信封都泛了黄。
这些信是爷爷与加拿大的姑婆姑公,与澳门的子女的通信,信尾的日期显示,是写在1987年到1993年之间的。
信有长有短,有的信写了好几页,折叠藏在信封里,感受到厚重的份量。有的信的信封遗失了。信纸质地很薄,红线间开,质量粗糙,这种信纸我小学读书时用过,现在恐怕都绝迹了吧。字体边缘在岁月侵蚀下有点化开了。
留意到很多信封上的邮票被取走了。我马上联想到一件事,读初中时,有段时间我迷上集邮,热衷于收集信封上的旧邮票,爷爷见我有这番兴致,乐呵呵的从房间里拿出一捆旧信给我,说里面有加拿大的邮票,是个好东西,并叮嘱我在取邮票时小心,不要弄坏了信件。
那些邮票很有加拿大的国家特色,画有红色枫叶、国王图像、少数民族的乐器等等,我用水沾湿了邮票,小心的撕下,风干后装进集邮册里,这些邮票现在还保存在家里。那么当初的那些信就是眼前的这些了。
80年代未,姑婆作为外埠新娘嫁到加拿大,姑公也是同乡人,早些年去了加拿大定居,也是我爷爷的同学。他们在香港见了一面,感觉投缘,姑公吩咐姑婆在香港读一年英文,约好一年后在加拿大见面,一年后,姑婆飞加拿大,姑公到机场迎接,二人就这样成了亲。
后来陆续申请了三姑婆,四姑婆,和五公到加拿大定居,于是从此与我爷爷他们就分隔两地,中间隔了个大洋。在交通和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书信成了唯一的通信途径。
我一封一封的阅读,写的虽是家常话,但每打开一封信就是打开一个故事,一些尘封的记忆。
从信中了解到当时加拿大的失业率严重;姑婆提到她“相信了伟大的耶稣基督”;爷爷在信中托朋友帮忙儿子找工作,大姑讲述在澳门的生活情况……
有十几封新春的祝福信件,春节在以前是隆重的,在新年到来之来,大家习惯写信互表慰问祝福。这种文化很好,一家人传阅由远方亲友寄来的信,满满的祝福字句,即使再寒冷的冬天也变得和暖起来。
还有发现几张新年贺卡,印着"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旁边用中文写新春快乐字眼,随信还会附一信纸,详细写着分钱的事项,给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那是姑婆他们寄回来的压岁钱,依稀还记得爷爷分这些压岁钱的情景,虽然数额不大,但饱含情意,代表一份飘洋过海的情意。
通过信中文字,那个时代的气息扑脸而来。他们习惯在信开头写“上次的信已收到,阅后明白”;把加拿大称作“加国”;把去香港定居这事形容成“踏入资本主义世界”;爸爸去部队农场工作,爷爷评价是“革命需要,为建设社会”;结尾的时候“勿念”这两个字用得最多。
在同一天,我在老家爸爸的房间抽屉,也发现了过去爷爷写给他的信,是爸爸1979年去湖北当兵,在部队时与爷爷的通信,部队生活艰苦,信中爷爷对致以鼓励,教他如何处事为人。字里行间流露父亲对儿子的关怀。
有段文字,爷爷提到家里的经济状况,说今年家里超支了100元,但今年养了几十只鸡,几头猪,相信明年环境会变好。
那年代大环境是不好的,普遍生活清贫,爷爷有六个儿女,吃饭开支,生活开支,压力真不少,但爷爷还是乐观的,态度是积极的。我想起爷爷常对我们说的穷则思变这句话。
这些信,让我领略到以前长辈们创业奋斗的光辉年代,让我了解他们更多。
爷爷还留下一袋资料,外面用笔写着“1988年到1996年创业资料”,里面全是爷爷经营鹅场时的单据发票,全部收藏得很好。
1993年之后的信就很少了,可能我爷爷没有保存,又或者保存在其他地方不得而知,90年代中期电话也开始普及,沟通方式渐渐变为以打电话为主。
出国十几年后,1997年姑婆从加拿大回来,还带回来了一本圣经,字体很小,还有一盒磁带,后来我听了,是一次播道会的录音,当然,当时完全听不懂。2003年也回来过,当时我在韶关读大学,他们去韶关找我,随便旅游。
在手机电话各种通讯工具发达的今天,国家地域的距离已不再是阻隔,举手投足之间就能与大洋彼岸的人联络,书信时代正在终结退出舞台。但又因为太便利,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惯于草率、慵懒,那种书信珍重感被掠夺了。
那种在灯下斟字酌句写信的情景,全家人的传阅一封信的情景,那份等候来信的焦急心情,远方来信到达的激动心情,这些情怀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只有一行行发黄的文字,在诉说着那段历史和那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