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的父亲节将至,看了很多关于写父亲的文字,感慨不已。我想每个父亲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留下了父亲的印迹。
我的父亲是令我又敬又畏的。我敬他的人品,我畏他的严厉。他为人热情大方,慷慨助人。东邻西院,南街北坊,亲朋好友能帮则帮,出钱出物出力,总是那么尽力。小时家里并不富裕,他总是省吃俭用,帮亲邻。小的时候不懂,自己都不舍得吃用的却送去接济别人。我家亲戚没有不被父亲帮助的。父亲在家乡又是热心肠人,谁家有事总喜欢请他去解决问题。大的红白喜事,小的分家争执,邻里不和,总请父亲去做工作。父亲进私塾读书只有几个月,但说话却是文乎乎的,以致于外人认为他有老私塾底子,出口成章,让人敬佩不已。这都源于他的好学。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常常拿起我的课本来考我,让我也是一唬一唬的,惟恐自己认错了,逃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记得看《智取威虎山》小人书,其中有栾平说话"吞吞吐吐"这成语,我只认识"吐吐"两字,"吞吞"着实不认识,准备蒙混过关,但父亲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吐吐前面不是吞吞吗?吞吞吐吐吗!"没想到父亲这一招真的把我镇住了,再也不敢蒙骗父亲了。我扎实地学好每一字,背诵好每一篇文章。小学时,我早晨天不亮到地里薅猪草,地里有几个大老坟,我心里很害怕,我就大声背昨天刚学过的课文,一遍又一遍,直把畚箕子薅满。父亲早晨给生产队拉粪到地里,每次经过地头边都吆吆喝喝地赶着牛儿为我壮胆,关爱之情在吆喝声中尽显!我也从他吆喝声感受父爱如山!回到家拿着凉馍,蘸点辣椒,一路走一路吃,气喘吁吁到学校,第一节语文课,上海知青陈士敏老师正好检查课文背诵,我轻巧地把课文搞定了。其他同学则中午时被留下,一一过关才能回家。我又一次给同村小伙伴当通讯员,下午再到各家拿馍送学校。父亲的爱就是这样传递给我的。后来上高中,我更喜欢和父亲一起探讨有关地理和历史知识。他年轻时为了家庭,他走南闯北,让他见多识广,结合他的见闻加深我对地理知识的印象。对于历史,父亲则把他听过的大鼓、琴书、戏曲等杂糅进了我学的历史中。郭子仪东征,薛刚反唐,包青天的故事,《封神演义》的人物,《三国演义》中人物,《水浒传》中的人物,统统进入了真实的历史教科书中。父亲的好学一直影响着我。在上大学后每到假期父子俩也常常探讨有关知识,在每次探讨中,我总能从父亲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他尊重知识,尊重有学问的人,他喜欢和有知识的人交往。在那个年月,有知识的人多是成分不好的地主,富农,右派分子,父亲对他们很尊重,不仅他学,也要我向他们请教。徐家娣,是汪伪时期固镇镇徐荫堂的女儿,住在我们村,她曾在省立(安庆)上过学,她字迹娟秀,用父亲的话说叫识文断字,语言柔美,态度和蔼。按辈分我叫她姐姐,每次来我家都会向她请教问题。父亲也常常向她询问,两家关系很密切。说真的,我并不觉得这个地主婆姐姐的坏。当然后来她做了中学老师。退休后到了上海的女儿处。父亲对知识尊重还表现在对待上海下放知青,他那时当生产队长,把我们队的三位知青都推荐给大队小学王永兴校长。知青老师是我们大队学校的亮丽景色。能歌善舞,演奏小提琴,萨克斯,长号的都有,还有读《圣经》的等等。父亲对我的爱还表现在劳动上。那时上学以劳动为主,学校勤工俭学夏秋二季要收干青草80斤,小麦10斤,秋季黄豆5斤,白芋干子20斤。这些任务我从未自己完成过,都是父亲亲自送到学校去的。以致校长多次在大会上点我的名。当然我也因此而出了名。小学时期能记起有很多,到了初中离家远,回家是来不及的,父亲就不辞辛苦地为我搭了鞍棚,别的同学住大茅草棚,我则独居小别墅。父亲对我的疼爱真是到家了。
我父亲的畏来自于对我的严厉。生活学习中小细节做得不好,都会受到严厉惩罚。比如不能下沟玩水,不能玩火,不能说谎;吃饭时小孩不能上桌,大人亲戚不动筷子,你不能先吃,吃饭不能吧唧嘴,筷子怎么摆放,座位怎么坐……稍有不慎就严厉呵斥。在学习上,父亲对我要求特别严格,不能当睁眼瞎,是父亲对我的要求。记得有一次考试,我的算术上考了85分,父亲到大队开会正好到学校坐了会,算术老师冯智慧把我的卷子给了父亲。晚上回到家,父亲问我考试了吗?我说考了,考了多少分?我说不知道。父亲怒火腾起,85分!不够丢人现眼的!别上了!一个巴掌扇起,罚跪!那时的我罚跪是常事,但扇巴掌却是头一遭。也是我记忆中的惟一。当然罚跪不能闲着,父亲又把一张新试卷拿给我跪着重做一遍,一边哭一边写,抹着眼泪呜咽着,写完了题目。父亲又把试卷拿到当老师叔叔家批好。终于100分。父亲回来和蔼地讲述他的道理。养儿不读书,不如喂头猪。你不争气读书,你会吃一辈子苦。吃得苦中苦,方能人上人。他把他知道的道理都告诉你。从此,我在学习上即使遇再大困难也从不会叫一声苦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父亲放了鞭炮,在我们街上这是第一次。全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是父母的骄傲!鞭炮声声,向全街上的乡亲宣布了他的骄傲!他对儿子的爱也化做那火红的纸屑飞扬空中,那青烟缕缕逸于天空,化做对儿子的爱!
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未,父亲说我想去你学校看看。我说行啊!那时父亲病痛后第十一个年头。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想感受一下大学,他心目中神圣的大学。父亲来时身体很削瘦,但精神尚好,住在我们309寝室,与我同学谈天说地,丝毫没有白丁感觉,我带他参观教学楼,图书馆,在食堂就餐,真的过了一把大学生的瘾。回家后添油加醋地描述,又过一把瘾。
父亲患胃病13年,也是他与病魔斗争的13年。他痛起来头拱地,但他坚强地抗争,其间他乐观地面对,也有沮丧乃至绝望。我时常陪伴于他的床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痛苦。1988年的深秋,我从田地回来,他睁开眼看看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其实放秋忙假回来已7天了!又黑又瘦的我在地里也劳作了7天。我不敢说,只是说刚回来。父亲的病总是好一阵坏一阵,医院也无能为力。父亲的外甥是个医生,告诉我父亲已是胃癌晚期了,做晚辈的只能尽些心了!我听后的无助和痛苦,无法向父亲倾诉。父亲在病好些时,喜欢串门,打个小麻将,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嘱他注意身体。
但病魔终竟让父亲在1988年的腊月16走完了自己的一生。60岁,刚老的年龄,他纵有万千不舍,也再无力抗争!您累了,该休息了!
平凡而又坎坷,富有而贫穷的平民一生!
遥记坟茔草枯荣,勤劳踏实度一生。今逢父节忆往事,佑汝子孙享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