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奔波的惯性
到不了的地方叫远方,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长大”这个词似乎总要与“离乡”放在一起说。长大除了滋生烦恼,也会滋生乡愁。我在这头,故乡在那头,此间距离似乎永远也无法抹去。
我和我童年的玩伴一样,接受着来自于父辈的同一句教导:你要走出去,出去看一看。那时候很想出去看看,总觉得长大是那么慢,就像墙上厚厚的日历,怎么也撕不完。
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长大到可以独在异乡时,我们便陆陆续续和故乡背道而驰,陌生城市打工的,边疆参军入伍的,外地上大学的,总之,没有一个承其父业在家种地的,都去了远方,与故乡天各一方。
或许我们在回忆的时候,总是自行把记忆中美好的东西堆砌到了一起,增加了回忆的浓度,所以回忆中的故乡,是很繁华的存在:有各自端着饭碗聚在门口吃饭的几家人,有村头大人们的谈笑声,有过年的鞭炮声,有鞭炮初停后去捡瞎火炮的忙碌身影,有打弹珠的小伙伴们的争吵声,有夏日池塘边的蝉噪蛙鸣。
也不知从哪一天起,我回到故乡,故乡的山水、土地、天空和麦田如旧,却已然勾勒不出那时的繁华,只显露出漂泊与孤零。
看过了太多都市的繁华,心也不自觉浮躁。那份看世界的好奇心所剩无几,此身早已带上了奔波的惯性,纵然是沧海一粟,也在努力寻找自己的立锥之地。
每次回到故乡,约上曾经的玩伴,吃饭喝酒唱歌聊天。后来吃过的饭菜很丰盛,却怎么也吃不出儿时猪油的香味,也曾在KTV里尽情高歌,快乐却不如曾经的一个溜溜球来得持久。
二、乡愁文化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不要惊讶它无端入梦”。自古以来,中华儿女关于望月思乡,睹物思人的情怀绵延不绝,诗、歌、文,换了千万种方式去咏叹,可故园之情却并未因此而落俗,它经久不衰,成为传统文化中最厚重的存在。
直至今日的中华大地上,圣诞节、愚人节、情人节等日益风靡,而春节的地位却丝毫不曾撼动,反而随着城市化的进程更加根植于心,这不正得益于乡愁文化吗。
企业高管、普通职员、建筑工人、边疆战士,多少离家之人,开拓着自己的生活,同时开创了这个蒸蒸日上时代。可是生活再美,时代再好,哪里好得过春节回家的车票。春节要回家,早已成为烙印在每个人心底的契约。
君不见,那豪华饭店的鱼鳖虾蟹吃过也便忘了,老家灶台炖出的鸡却久久萦绕于心头。那精美的茶叶烟酒渐渐无感,临行前父母使劲塞进行李箱的几个苹果却让人泪目。
离乡的初衷不尽相同,行为却基本一样,都是离开故乡后不断追求着诗和远方,与故乡的距离越来越远,乡愁却越来越浓。
三、到不了
既思乡、胡不归?
我想是因那诗和远方永远到不了,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终点终将又是起点,所以永远没有终点。
或许正是那一句“我在外面很好”,真正遂了父母心愿,让他们觉得我们的远方是那般美好,美好到他们宁可忍受思念也要成全,美好到即便我们一年都不回家一趟,他们也不会催促。
此外,之所以不归乡,还因为心在变。故乡之所以回不去,不是因为故乡变了,也不是因为距离远了,而是因为看故乡的心变了,那颗纯粹的心已经故去,永远回不来。
故乡用作缅怀甚好,长居其中却难遂意,好比身边很多人,经常去都市边的农家寻找回忆的旧味,可等真正回了“苔痕上阶绿”的老院子,却又静心待不下几天,便要往城里去,住酒店,吃大餐,逛商场。
后来我才发现,执意要追寻的诗和远方,其中蕴含的那种美,和回忆中的故乡是一样的。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到不了。
远方也好,故乡也罢,都是时间概念,而不是地域概念。对时间而言,能触及的只有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你永远无法到达明天,也永远无法回到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