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树先生：
大树先生，告诉你一件奇妙的事：如果你用百度搜索怎样自杀比较不痛，会出现很多省免费咨询电话，下面是各种奇妙匿名案例。和老师心理学课官方的说辞差不多，千篇一律的活着就有希望，你还年轻，一切都会过去，会越来越好……这些咨询电话的顶端：这个世界虽然不完美，我们仍可以治愈自己。
很迷惑是吧，我们应当怎样治愈我自己？我有努力的生活，我时时刻刻都比别人努力的活着。我时常取悦自己，给自己买心仪的外套，做各种食品，我孝敬父母，尊敬师长，我时常偷偷给自己加一个蛋，我看剧的时候放声大笑，我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我……我假装我是别人……可是，我并不快乐，我仍然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我憎恨胆怯懦弱的自己，可我就是胆怯懦弱的自己……
W君看了一半这封乱起八糟条理不清莫名其妙的信，不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心里莫名的开始疼，像是被一块尖锐的石头猛的扎了一下，撕扯的生硬的疼痛。这不是第一封信，大约从三年前开始，就陆陆续续的收到这样的来信，但是这封信的开头总让人不寒而栗，W君难过起来，还是那样冷漠又隐秘的难过。
…… 这个世界的孤独大概就是我想要的和我得到的不同，而我得到的往往又是我拼了命想要抵制的。
环境一直在变，而我一成不变，
我丢了树洞吧，我不知道怎样和任何人诉说，我在实际的世界虚拟存在。是什么提供给我们在这个世界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呢，是，逃亡吗？
我很矛盾，我总是不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你知道我的情况，我确实没有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意义。但是我没有结束生命的勇气，相对于产生，消失其实更难。只需要两个生命体在一起随便扭动挣扎一下身子，一个精子和卵细胞就能相遇结合，形成一个独立的生命体。而死亡呢，经历无数次挣扎，无数次绝望，无数次欲哭无泪的悲伤，还是难以掐断喉咙，和所经历的一切告别。我不知道我还在留恋什么，但是我总不能如愿死去。
达菲小姐
“呼~”，W先生舒了一口气，至少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处活着吧，虽然活着也不一定能有多美好的事情发生，但是毕竟上帝选择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他的道理吧，就算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把罪赎完了，就好了吧。
W先生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不是那些对生活苦痛没有知觉沉迷其中的人，而是那些深切感受到苦痛而无能为力的人。像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伙，那个在某个熟悉或陌生的地方挣扎的家伙。无力感油然而生，像是看到远处的高山上一栋金碧辉煌的房子被熊熊大火吞没，你隔着山川河流荆棘野兽观望舞动的火苗，却连喊救火的资格都没有。是的，没有资格。
“晚上，喝一杯吧”W先生打开微信，给一个叫“疯子”的人发语音，声音短暂的像一声叹息，很快就消失在房间里，他拿起笔开始写信。
达菲小姐：
达菲小姐，近来怎样？我想说如果苦难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非得合理化的话，那应该是赎罪吧，那些我们不知道在何时何地因何人犯下的罪状，在某个轮回，我们一样不差的还回去，世界上总有舍了钱财也无法消灭的灾难。命中注定的，所有苦痛，你都只能受着。
W先生
“唉”，W先生把写好的信揉成一团，对准后面的垃圾桶，“好球哎”，翻出一张信签纸，紧锁眉头，重新泻下：
达菲小姐：
达菲小姐，我渴望再次收到你的来信。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必然有我们存在的意义。苦痛只是一种深刻的磨砺，死亡也从不意味着结束。我们厌烦的一切总有一刻会彰显它的魅力，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所有苦难不过过眼云烟…… ……
……知道你仍然在这个世界上哭泣或者欢笑，是我人生至此刻经历的最美好的事。我仍然一如既往的期待你的来信。
大树先生
“哥们，你能不能快一点？妈的，叫喝酒的人是你，磨磨蹭蹭的人还是你，呸~”手机那头传来疯子的叫喊声，W先生匆忙套上外套。
“我马上就到。”W先生抬头看了看天空，漆黑的夜空透露出淡淡的粉红色，看不到星空了，再也不会在熟悉的地方看到星空了，所以也失去了指引方向的神明，只能机械的向前，向前，再向前。这是很久以前信里出现的句子，W不明白，本来所有人都以同样的方式生活，为什么总有一些人活不下去呢？与活着的状态所对立的，为什么非得是死亡？可是如果不是死亡，就只能在无底的深渊挣扎，向下，向下，在向下。跌落谷底，沦为平常的大多数，自以为是麻木的延续生命。
W看着远处的疯子，突然从心里嫉妒这个家伙。这么多年过去了，疯子始终还是那个疯子，无所畏惧，桀骜不驯，可以上天，可以入地。每个人都叫疯子疯子，隔壁办公室漂亮的女同事，假装深沉的学生们，校长，甚至保洁员阿姨。他们都叫疯子疯子，但是疯子本来的名字当然不是疯子，一个文艺满怀家族殷切希望的名字，文溢。
第一次见到疯子大概在10年前，大学的第一节班会课，一个看着稀里糊涂的不靠谱的大男孩，“我姓文，单名溢，文溢，我父母希望我的文学才华永远快要溢满杯子，哎，反正就是很牛叉的样子……，唉就这样，很高兴认识大家。”很长的一段时间W无法把这个人和才华放在一块儿谈，虽然是一个漂亮的家伙，货真价实的浓眉大眼，长腿高个儿，很长一段时间霸占在校园告白墙上，可是都莫名奇妙的没有结果。于是很多人开始传他是个GAY，在互联网发展足够快的年代，人们逐渐习惯了非此即彼，非黑即白，一个长得漂亮荷尔蒙爆棚的男孩子倘若一直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并且还不和女孩子来往的话，一定是喜欢男孩，一定是同志。但是相处接近十年，W并未发现疯子对男人有任何特殊的兴趣，甚至疯子好像对这个世界一切都有兴趣或者一切都没有兴趣，是真正的货真价实的文溢，也是真正货真价实的疯子。疯子对于当年的谣言没有过一句解释，但绝非是默认状态，可能是认为没有必要解释，这个人的一切都可以用匪夷所思四个字形容，带着不知天高地厚我行我素的神秘，捉摸不透，一如既往，并且永远如此。
而反观自己，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吧。长相普通甚至……有点丑，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严格规定了美丑的标准，但最起码组合在一块应该让人看得过去吧，不一定要赏心悦目，但不要普通得让人心生反感，……就是有点丑的意思，无法拥有心安理得的舒坦。而才华的话，都不能说是文思枯竭，拥有过才能谈消失的事情，没有的话就是没有。如果非要找优点，大部分时候诚诚恳恳努力学习努力生活，非常朴素，大部分时候勤俭节约，很少的时候铺张浪费。但朴素本身好像也不是那么美好的形容词，拿朴素去形容一个不得不朴素的人本身的话，多多少少的显得牵强无奈。很多时候被其他老师拿去当作是教育学生的模板，W老师啊，从小学习就努力，刚开始成绩也不理想，就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北师大，那么好的学校，要是不努力的话，……稀里哗啦说了一堆以后一定会加上一句，后天的努力是可以弥补先天的不足的。不足，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哪不足，感觉像是他拿到了医院证明智商不足八十一样，然而还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听起来是一个振奋人心感动的励志故事，但是W总有人拿巴掌打在脸上骂傻子的感觉，他反感用那些励志故事去激励学生，每一个爬到高处的人，就算是费尽心思努力攀登才到不太高的高处的人，总该有点……有点儿智慧吧。怎么能是一个傻子呢。W也讨厌笨鸟先飞的这个词，非常讨厌，为什么先飞的一定是笨鸟呢，这世界上有一些鸟生来就有人喂食，并且还有厮打的本领，而有些鸟，要学习厮打的本领，依靠这些本领去觅食，投胎本来就是一门掌握不到要领的技术活，但是能学到本领的总不能是傻鸟吧，不是所有振奋人心的故事都只能叫屌丝逆袭，也可以叫作王者归来，真是鸟大了，什么样的林子都能看到。
“想什么呢，傻啦吧唧的，喝酒，喝酒”。疯子把半杯酒全部含在嘴里，然后生猛的吞下去。W看着那些液体顺着喉结，滑落。
“啊啊啊，辣，辣好辣好辣”。疯子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拿着旁边的一杯水一口灌下去。像个孩子，十年如一日的像个孩子。W突然想疯子不可能会是GAY，也谈不上是男人。幼儿园甚至小学的孩子，会觉得男孩女孩都一样，喜欢谁就和谁一起玩，他们没有强烈的男女有别的意识，只会被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吸引，无忧无虑的做自己的孩子。W突然觉得会嫉妒人的自己让人生厌，尤其是嫉妒一个孩子，嫉妒他的天资与无忧无虑。太幼稚了吧。
这是圣诞节前夕最后一次聚会，W迫切的想结束忙碌的一年，虽然知道把今年过完，会是一个新的忙碌的一年。带着高三的学生，别说清闲，就是喘口气都变成了奢望。
W不知道的是，后来他并不渴望新的一年。虽然后来的后来也坦然接受了后来。
第一章
最近几天阴雨绵绵，这样的天气让W感觉莫名其妙的烦躁，“还不如夏天那样的暴雨咧，刷的一下什么都带走了，多好。”W想到疯子骂骂咧咧的声音，那个傻子，怎么可能什么都带走。要是是一个女人的话，一定会爱上这个家伙吧，一无是处的同时又总能让人感到完美无缺的家伙，偶尔突如其来的撒娇也总是能触碰心里最隐秘的温柔，可惜是个百毒不侵的家伙。要是这个家伙是一个女人的话，也一定会爱上这个疯子，疯子是真的疯，但是又给人刚刚好的感觉，相处久了的话，是能满足人的独一无二的存在。很容易被人当作是唯一，和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一样的存在。但要在疯子心中成为独一无二是一件难事，每次给别人介绍的时候，总会说“我和文溢认识十年了”。于是大家都知道W和疯子是十年的好友，是不是从十年前认识的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都保持好友的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儿只有他和疯子认识了十年，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存在。W不太去想那些清晰的距离感，反正疯子和谁都有那样的距离感，他们之间，已经算是近的了。突然想到一开始的假设，想到大学时期的传言，成年人不太像爱情的爱情观就是这样，性别总会莫名其妙的前提。爱情应该是怎样的情感，有些人认为参杂了生理的欲望，就不算爱情。但是令人困惑的是，除去生理的欲望外，爱情还叫爱情吗？有了欲望的爱总是会变成“你就是馋她（他）身子”转眼间就被披上低贱下流卑劣的面纱，可是没有欲望的爱，无论是异性和同性，和爱花啊草啊又有什么区别呢？总是分不清界限在哪里，总是没有尽头。
临近期末，感觉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了，W想把那些信整理一下，想重新看一遍，学学学生们做阅读理解的样子，研究主人公的心境和情感，反正生活已经无聊了，自己也是无聊的人，就再做一些无聊的事吧。
大树先生：
大树先生，你有没有在夜晚抬头看过城市的夜空，它们微微呈现出粉红色，看不到星空了，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星空了听过一句话，旷野之上，会有神明存在。我找不到旷野，也找不到神明。我以为有星辰指引我走向旷野，找到神明。可是灯光照亮了夜晚的世界，星就熄灭了，被照亮的世界里，回家的路依然一片模糊，我在浑浑噩噩里盲目匆忙。
达菲小姐
这是收到的第一封信，极为简短，并且莫名奇妙。W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在各种各样师生师德的道德感和使命感下，自己仍然拆开了这封信，时隔两年记忆仍然深刻，那天疯子说要来家吃饭，一起提着几大袋蔬菜肉类走向门口时，疯子突然看到几乎从来不用的破旧信箱下露出的信封一角，很简陋的信封。“哇塞，有信哎，谁给你写的情书？居然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书信传情哦”。疯子一如既往的大喊大叫，隔壁公寓里拖家带口的女教师走出来，“哎呀，疯子，小声一点呐，都什么年代了一条微信就能解决的事情谁还会写情书啊？”W先生也纳闷，如果两个人中实在要有一个偷偷谈恋爱依靠书信传情的话，绝不会是他。他没有那样的自信，尚有自知之明。
后来一起拆开信封，一起看完信，又一起沉默下去。
那天他俩依然一如既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但是后来细想，疯子那样的沉默很奇怪。他那样透明清澈的人遇见何事都不应该会有沉默，以前W先生认为疯子只是疯子的面具，他不应该是疯子，对这世间的一切，应该看得透彻。不知道在尚未认识的那些年这个人经历什么样的生活，总之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又似乎全是岁月的沧桑。疯子对所有的事情都过于透彻，几乎完全透明，W不知道他是未谙世事，还是出于老练假装出来的纯粹。像是走进迷宫一样的世界，疯子是那个建设迷宫的人吧。
那天W先生写了回信，是在疯子走后，他像是要守住一个世人皆知的秘密，他没有在疯子的面前写信。像是儿时不喜欢同桌大声的练出自己的作文一样，不喜欢所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是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并非自己所愿。
达菲小姐
达菲小姐，我的职业与我的经历我的信仰决定了我无法和你一样深信神明存在，无论怎样心旷神怡的原野，都不会一样有神明存在。指引我们前行的，应该并且应当是爱。朋友的爱亲人的爱爱人的爱，在这个世界上，有温度的东西是爱，没有温度的并且也一样指引我们向前应当是科学和梦想。希望你能够拥有清澈的梦想，并且深知，天空呈现粉色，不过是因为灯光而已。希望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W先生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糟糕透顶自以为是的家伙。W把写好的信撕成碎片，扔得到处是。
达菲小姐：
达菲小姐，不知道为何突然收到你的来信。天空虽然被灯光淹没，但是天空仍然是天空，星辰不可能被淹没，它们仍然在空中指引每一个迷茫的的人，引领生灵找到神明走向神明。总能有一个人人牵你的手，走向回家的路。或许在城市迷乱的灯光中，每一盏灯，都为一个迷失的人点亮，在等待一个归人。
大树先生
W想想之前的回信，拥有秘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拥有的感觉。
楼上疯子的灯光洒下来，明明灭灭的，和那夜他的灯光很像。疯子喜欢各种小灯，他说有星光的味道。很久以前他说有星光的味道。
世界上总是会有这样奇怪的一类人，总是自以为是杞人忧天。没有任何行动的担心将会变得毫无意义。疯子将此奉为真理。用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实在无法理解W君的一切行为，不过也并不想了解，可能动动脑就能解决的事情，但是他并不想动脑。“为什么一定要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思考的状态呢，需要动脑的时候再动脑不是更好吗？”不能浪费每一次电光火石一闪而过的稀有灵感，思想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不能在任何事件上浪费。作为一个高中物理老师，他不愿意像猫一样敏感的抓学生逃课打架谈恋爱问题，作为一个高中生，已经形成了自己固有的观念，该不该打架该不该逃课的问题他们比老师更清楚。
至于该不该谈恋爱的问题，老师也不清楚。成人的世界观本来就够奇怪，如果他们听说某男和某女初一开始谈恋爱，一起上高中，考了同一所大学，毕业之后携手走进婚姻殿堂，他们就会感动得涕泗横流梨花带雨。如果他们听说有个十三岁男孩碰了同龄女孩的手，瞬间就会大发雷霆鬼哭狼嚎。本来就很稀奇的正义感常常用在错误的地方，他们不觉得荒唐，他们觉得骄傲。喜欢每个人都停留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如果可以的话，一步也不要向前，一点也不窥探。每个人都能成为自己的话，世界就不会那么单调了吧。
所以疯子对班上学生的了解像是一种机械的记忆，和复读机的原理差不多，永远到不了理解的层面。他记得他们的笔迹，大部分时候可以看一眼字辨别出班上同学的名字，至于他们隐藏在文字下的小心思，他不觉得想要了解或者应当了解。如果可以的话，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野蛮的向上生长，不要受到任何打扰，那不是更美好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费劲心思的和学生玩你藏我躲的游戏呢？与其这样浪费时间精力不如想想物理的第二道大题学生应当怎样写才能拿到更多分呢，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就是因为楼下那种经常浪费脑细胞的生物存在，上面那个老头才时不时笑到打喷嚏，搞得天空一直阴雨绵绵。怎么就结识了这样的家伙。
疯子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搜索“妈妈”，视频聊天的按钮。智能时代联络感情的方式，简单明了，快捷迅速。他老是想有一天科技会不会发达到和妈妈一个简单的语音电话都能产生触感，大概像是儿时在父母身边，享受抚摸一样。“文溢小朋友，好久不见啦，想妈妈了没有？平时又不回来，又不怎么联系，我都快忘了我是有儿子的人了……”隔着屏幕的妈妈还是夸张的模样，他时常感到庆幸，岁月很少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就算是各种各样昂贵化妆品护肤品制成的保鲜膜，那有怎样呢？妈妈能够在自己长大的旅途中保持年轻美好，无论怎样都应当值得高兴。
“你回国了吗？想你们了，我要去找我朋友了，拜拜，妈妈”。
喜欢没有长大的自己，二十六岁不知道算不算长大，长大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奇怪，课本上的主人公在经历所谓的大事之后，末尾写一句，那一刻，她长大了，然后老师就说这个人成长了，像是心灵受到了洗涤一样。那个打算从山上爬下来的小孩走一步，又再走一步，从山上走了下来，他长大了。林海音的爸爸的花儿落了，父亲去世了，她就再也不是小孩子了。那只鸟对着那棵会走路的树说，“你去年见到的是我爸爸”，然后大家都恍然大悟，它爸长大了。疯子把以前学的几篇课文串在一起，叫做《成长的代价》，如果成长要花费这样的代价，那保持最初的最真的自我，是不是要容易得多？
“今天要不要喝一杯？出去喝一杯吧，闷在家里无聊死了”疯子给楼下的人打电话。
“我下楼找你。”挂了电话，一层一层的往身上套衣服，“啊，该死，八块腹肌变成六块，接下来是不是九九归一了？”该运动了，不能因为冬天太冷就懒，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身体素质可是非常重要。
到了楼下，明明很近，还是一定要进去家里待着。
“妈的，这鬼天气，太冷了”。
“注意一下言辞，为人师表呢，疯子。怎么又想喝酒，你都快变成酒鬼了”。W君说疯子是他见过醉酒最奇怪的人，大家都以为是各种撒泼蛮横，展现出所有属于疯子的特征。疯子喝醉的话，并不像疯子了，不是不像，是完全不是疯子了，好在每次酒醒之后，那个家伙像是失忆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也算是一种独特的本事吧。后来过了很多年，W君依然记得那个好看的人喝醉酒之后撒娇求抱，熟睡之后静谧的美好。像是偷藏的一颗糖，过了多少年，还是甜蜜了忧伤寂静的岁月。像个孩子。
“要不我们去超市，买酒回来喝吧，还可以自己做一些菜。”W君提议，他今天不想在寒风中拉拉扯扯的带回一个一米八多的壮汉，他宁愿轻轻松松的带一些瓜果蔬菜零食。
“那在你家做。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饭，又不会洗碗，我……我反正什么都不会。”
“好，在我家做。”W君无奈的说到，疯子虽然没有说错，他确实什么都不会，但是不会做好像无法成为理由，那些事真的……所有……都需要,学吗?
学校的地理位置好像必须是风水宝地，要临近超市，所谓名校周围，依山傍水，因为与大部分消费者关联的人群都集中在这个地方，所以部分经济不由自主的移过来了。大概走十五分钟就能看到超市，W君喜欢超市，菜市场，喜欢学校下面的烧烤摊，喜欢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方。这样两个人走在路上的日子并不算多，疯子是一个极懒的人，他又怕冷，大部分时候更愿意坐出租车。10年，他们认识的第十年了，好像对对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又好像一无所知。其实比起叫疯子“疯子”，W君更愿意叫他文溢，但是他很少叫他文溢，因为大家都叫他疯子。
这个小城入冬后几乎每天都下雨，实在是太让人厌烦，不打伞，头发总会被蒙上一层细碎的水珠；打伞，总会感觉过于矫情。尤其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走在路上无论撑着什么颜色的伞都会显得很奇怪，直接是忍无可忍。疯子说这样感觉像是男生穿了背带裤逛街，难以忍受。
不过疯子喜欢出门，反正这么多年来看不出反感，喜欢逛超市，疯子以前说男人逛超市的乐趣和女人逛街是一样的，买不买不重要，重要的是逛。但是和他逛了无数次超市，W君从来没有看出“不买不重要”，每次进超市和鬼子进村差不多，都是扫荡。即使是大学时期，大家都过着穷苦日子，疯子依然每天大吃大喝，隔三岔五带回一些价值不菲的鞋子。W君刚开始也和大家一样以为他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后来发现这个人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就算是一个宿舍的舍友，也对他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后来就暗自揣测这小子不是借高利贷了吧，可是临近毕业，疯子仍然相安无事。那个时候算是疯子风光无限的几年，不过好像现在也依然风光无限，要不是足够冷漠，实在不应该和这些青春期躁动的孩子在一块相处，路上有频频回头的女学生，一看就是他们学校的女学生。大学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疯子对待女生冷漠，或者说是礼貌，对于所有的明恋暗恋一律看不见，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男孩吧。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啊。你见过一个高分学霸屈尊来一所师范院校吗？大概所有的匪夷所思都是事故缺口，因为一个一个的匪夷所思终于走向必然。“听说你分考的特别高，怎么来了师大，好像只差你们省的理科状元五分吧？”
“老子就是因为那五分所以来这儿了啊，再说不挺好的吗？”所以说疯子是疯子，明明大家学的是数学专业，平时他就是当无聊去旁听物理课，谁知道后来这个人放弃数学专业的保研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小地方成了物理老师。十六岁的文溢，二十六岁的疯子，所有的选择里面都是匪夷所思。
W君觉得他的生活肯定遭遇了非人的磨难，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十年不提及父母，假期的时候疯子会消失一段时间，无论发了多少条信息都看不到回复，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W君始终没有问过他去了哪儿，他的家庭情况，他只是他的朋友，而且是自己以为的是他的朋友。疯子从来不会说谁谁是我朋友的话，他大大咧咧，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从来没有把这世界的一切放在眼里。其实那样的·人配得上才华横溢四个字，就算偶尔被隔壁班音乐老师拉去练练手，也始终能做到惊艳四座。弹过钢琴，会吉他，偶尔还能听到从楼上传来的葫芦丝的声音。就算毕业待在物理办公室六年，偶尔关于那些数学难题，总是有独到的见解。就算只是物理专业的旁听生，还是能够被物理专业的教授三番五次的劝转专业。真的是令人嫉妒得发狂匪夷所思的……可爱可怜的家伙。就是那样不知道有意无意的疏远让人心底发凉。不能再近一些了吗？不能再近一些了吧。
关于疯子他有无数种解释，但是没有一种解释能让自己心安。
W君看着疯子在前面佯装懂行的样子挑着肉类，想叹息一声都觉得过于矫情。
“文老师好啊，你买肉吗？W老师也在啊，你俩还真是……”
“还真是啥啊”W君打断了说话的女学生，旁边的女学生有些慌张的样子，唉，又是一个被前面那张脸蛊惑的猎物。
“真是一直黏在一起”。说话的依然是那个皮肤雪白的女孩子，旁边肤色暗黄的女孩拉了拉她，“走吧走吧，文老师再见，W老师再见”。说着逃了似的走开了。
“这两个不都是我们班的吧，说话的那个？挺白的那个？童汐对吧？疯子。”W君看着前面的人若有所思的样子。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喂！”超市离有人回过头来，W君尴尬的走向疯子旁边。
“嗯，另外那个五班的，李文琦。”疯子回过头来，他眼里好像期待W君能问些什么，然而他什么都没问，只是转身拿了几罐酒扔在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