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4月7日，农历3月初三，也是一年清明。我又想起了爷爷。
爷爷竟然已经去世一年了。现在回头想想，还停留在2018新年那天爷爷和我一起跑着去关水闸，然后就是18年3月我从学校回到家，爷爷已经坐在轮椅上——面色蜡黄，因为浑身没有力气而蜷缩成一小团，那时候小得甚至能够捧在手里；一看见我回来，绝望的眼神里开始透出一丝希望。
我只陪爷爷待了三天。我看见爷爷几乎吃不下去饭的样子；我看见爷爷走路都需要爸爸搀着的样子；我看见爷爷急促呼吸的样子；我看见爷爷闭上眼睛的样子；我看见为爷爷举行葬礼的样子。可是到现在我还是相信自己只是神经了，做了一场可恶的梦；我还是相信等我推门进他家的时候，他会很夸张地喊着，说“俺大孙女回来了”。
随后，我便回了学校，然后准备毕业，然后开始工作，挣人生的第一笔钱。可工作后的每一天我都是浑浑噩噩的度过，起床、上班、下班、坐公交，不会思考下一步该干什么，也不会去改变什么，因为似乎有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等我回家的时候，爷爷还会出来迎接我，一定会？眼前的一切都是梦？我怎么变得这么坏，怎么能够做这种梦？
18年对我来说只是今天和明天的距离，期间没有发生什么，自然也没什么记忆。可是脑子里还是在想着我要去证实心中的那个疑问——我爷爷还活着？即使期间我又回了一趟家，脑子里还是会思考那个问题。
19年的时候，外面还是很热闹，还是各家各户对钱买了很多很多的烟花，烟花照亮整个星空，即使每个烟花的生命只有那一瞬，可人们总能够把握好那个时间间隙，重新点燃其他的烟花，就这样天空一直亮着，人们也很开心，每个人都在心里为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祈福：新的一年，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等烟花全部放完的时候，天空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月亮遮住了星星所有的光芒，然后静静地看着下面可怜的人儿；下面的人们也逐渐散开了，张罗着“打牌去，赢钱的”……这下，整个世界变得安静起来！
往常，我也是人群里面的一个，我爷爷也在里面。可爷爷一般对烟花不感兴趣，他觉得太假，不如二脚蹬来的痛快，所以每年他都会买上两包二脚蹬，当外面开始放烟花的时候，他就在自家院子里放两个二脚蹬。只要是我在旁边，爷爷总是会提醒我，“离远一点，捂住太响了”，即使那时我已经上了大学。我站在他家门口，看着他一边拆开上面的包装纸，一边用手扯出里面的火线，然后还会回头看看我。当时我一直捂着耳朵，但我的眼睛已经告诉爷爷“我已经捂好耳朵了，真是太开心了”。等爷爷将二脚蹬点着的时候，他只会稍微移一下身子，然后抬头看二脚蹬能“蹦”多高。“奶奶，真高！”爷爷就是这种性格，总觉得干什么还是痛快点好。
在家吃完香喷喷的饺子，便开始出去玩了。我就一直跟着爷爷，吐槽一下我爸妈，当时我爸妈没回来过年，而“我爸妈”一直是我和爷爷奶奶最喜欢的话题；有时也会说一些学校或者家里的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21岁的女孩在大街上走着，丝毫不会觉得尴尬，没有话题聊！邻居见了我们爷俩，也不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相反是觉得羡慕，“你爷俩这是要去哪？”然后他们便开始打趣爷爷，“你看你这个老头，多享福！”爷爷当然也很满足，看看我，骄傲的说，“俺孙女就是懂事，天天就在我屁股后面跟着，也不嫌弃我！”可是，对我来说，跟着爷爷才有过年的味道，即使我们没有在放烟花现场，可我们还是能看见烟花绽放的模样，我们还是能看见烟花将新年的黑夜照的通亮的样子。我们远离着没有意义的喧闹，却打趣着别人的生活，这才是新年的味道！
现在，又是新的一年，家里还是会吃饺子，外面还是会放烟花。即使你强迫自己忘记这个日子，外面的喧闹声和家中飘香的饺子会提醒你：新年到了！
爷爷去世之后，爸爸和叔叔也商量好了奶奶的赡养问题——轮流。今年过年的时候，奶奶就留在我家里吃饭。奶奶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到吃饭的时候直接从家里过来或者我爸去叫就可以了。可是，今年是奶奶第一次一个人在家过年，一个人守着没有年货的房子过新年，也没有祈福的二脚蹬。因为之前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爷爷安排的，奶奶只负责执行，现在爷爷不在了，奶奶也接收不了“命令”了。突然的安静让奶奶不愿意出门，甚至不愿意与自己的儿子接触。只是在家里自己剁儿子过年送来的猪肉。
等到吃饭的时候，爸爸去喊奶奶吃饭，我也跟着去了。还没走到奶奶家门口，我还像以前一样开始喊，只是换了称呼“奶奶”，然后跑到爸爸前面进奶奶屋里了。当时奶奶还在剁着肉馅，一看见我进来了，便重新将肉翻了翻，“馁，看看奶奶这肉馅做的怎么样？在奶奶家吃吗？”还没等我说话，爸爸就进来了，看见奶奶正在剁肉馅，“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今天去我家吃。今年你就不用做饭了，就轮流在我家和**吃。”奶奶一直闷着头剁肉馅，只是力度要比刚才打，而且比刚才要快，“不吃不就坏了！”“坏就坏了，别弄了。饺子做好了，上我家吃去！”
奶奶还是闷着脑袋在剁，爸爸在一边继续说着。最后奶奶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吃了饺子。奶奶坐在饭桌旁，眼睛一直瞅着厨房，双手夹在两腿之间，一看见我爸端碗进来，奶奶赶紧起身准备将碗接过来。“不用动，娘！你就在这坐着就行。”奶奶在饭桌旁坐着，双手还是夹在两腿之间，不停地摩搓着，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那碗饺子。
人到齐了，之前从来没有过这个场景。正准备吃饭，奶奶便将碗里的饺子往外夹，说，“太多了，我吃不了！”最后爸爸也是拗不过奶奶，结果那天她只吃了小半碗。从开始吃饭到吃完饭，她都没有将碗拿起来，只是像大家闺秀那样一个一个吃着饺子。可是，之前我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她总是收底的那个，而且总是端着碗吃。有时候因为饺子太烫，正好奶奶的牙几乎掉光了，还会痛的叫起来。我知道，奶奶和我一样不觉得这是在过年，毕竟过年意味着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毕竟过年意味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毕竟过年意味着一家人能够聚在一起说一些开心的事……
吃完饭，奶奶说她有点困了，想回去睡觉。我先吃好了，便送奶奶回了家。循着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小路，想着在那个转角我大声喊着“爷爷，奶奶”，现在只能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静静看着下面这些可怜人儿的狂欢。在路上，我竭力想找回之前的感觉，便开始打趣奶奶，“奶奶，之前不是你收底吗！今天咋吃那么一点，是不是俺妈做的难吃？我做出一副“严刑逼供”的模样。
奶奶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也和之前一样很配合的说，“好吃好吃，当然还吃。你妈妈做的怎么能难吃？”
“那就行，要是你说难吃，看我不去告状。”
“你还告啥状，不是说好吃了！”奶奶也做出很委屈的模样。
“那就行，那就行。”
奶奶也扮起开玩笑的样子，说，“到时候来俺家吃饺子，尝尝奶奶弄得好吃不！”
“你弄好我就来吃。”这是真心话，所以奶奶话音刚落，我就说出来了。不是因为奶奶做的饺子好吃，而只是觉得在奶奶家里吃就有过年的感觉。即使现在整个大房子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和一张已经布满灰尘的空床。
送完奶奶，我也回家去了，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去哪？现在，我不能跟在爷爷后面了，也没有办法讲“我爸妈”的故事了，也不会谈论别人家的故事了。
如果我站在远离放烟花现场的地方，站在那的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我站在放烟花的现场，也只能沉浸在无趣的欢呼中，只能欣赏这种转瞬即逝的闪耀中，最后只能看着人们慢慢离去，留下我一人看着寂静的黑夜以及听着烟花灰烬簌簌的下落声。
今年没听见二脚蹬的声音，没捂住耳朵，也没有打趣“我爸妈”，也难怪会觉得缺少了年的味道。也许，等下一年二脚蹬重新响起，一个人能够一边拆二脚蹬的包装纸，一边扯出火线，然后提醒你“离远一点，捂住耳朵，太响了”时，能够重新打趣“我爸妈”的时候，年的味道会重新回来。
又是一年清明，原本只是因为要放假才记得清楚；而现在我必须记住这个节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