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繁荣的大背景下，不同国家和地区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几年前的统计数据显示，美国加州的经济水平可以抵得上世界第六大经济体，中国的广东和江苏相当于世界第13和第14大经济体，超过了西班牙和澳大利亚。
在疫情时代，社会的不平等是否愈发加剧？当我们发现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都在不安的时候，世界的格局已经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一些国家的债务水平因为蔓延的疫情而不断飙升，乃至陷入艰难境地；还有数以亿计的人因为疫情丢失了工作、失去了向前行的动力。
世界人口突破80亿、人均收入提升14倍
世界财富与不平等更加凸显
几十万年前，在大草原上游荡的早期人类学会了利用火来照明、取暖和烹饪食物，把石头打磨成斧头或者其他工具，人类从狩猎采集部落步入农耕社会。近两百年来，人类社会进入快车道，取得了波澜壮阔的发展：世界人口突破80亿增长、科技的爆发式发展，全球人均收入提升14倍，预期寿命翻了一倍多，大众娱乐和文化空前繁盛，而我们的祖先对此根本不可想象。
除了经济规模差异，生活水准上各国也有很大差异。2017年,大多数发达国家民众的预期寿命超过80岁,婴儿死亡率低于5‰,全体国民都有电力供应,很大部分人有互联网连接。而在最不发达国家,预期寿命不足62岁,婴儿死亡率超过60‰,不到47%的人有电力供应,不足1‰的人能连上互联网。
不同社会之间出现的巨大不平等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为什么最近几个世纪的经济繁荣提升只发生在世界的部分区域？世界财富与不平等的起源究竟是什么？
布朗大学经济学教授奥戴德·盖勒（Oded Galor）在《人类之旅——财富与不平等的起源》中阐述了人类和其他物种之间的不平等、殖民主义、政治制度、社会结构等问题，帮助我们追根溯源，理解不平等的深层次原因。
丨《人类之旅：财富与不平等的起源》
（以）奥戴德·盖勒
为什么人类是唯一摆脱了生存困境的物种？
为什么人类之间又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差异？
在他看来，由于技术进步、人口规模变化等因素，导致了在过去两百年里，人类历史出现了革命性的变化：“用任何合理指标测算，生活水准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飞跃。全球人均收入提升了14倍，预期寿命翻了一番多……生活水准的提升不尽意味着更好的健康与更高的收入，技术进步还带来了童工劳动的减少，危险与繁重职业岗位的转型，人们可以在遥远距离外相互沟通与开展贸易，大众娱乐与文化空前繁盛，而我们的祖先们对此根本不可想象。”
然而，如我们所见所知，技术进步和生活水平的大幅提升并没有能够在全球范围内平等地分享，国与国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那么，这些差异背后的根源是什么？是历史的偶然因素还是社会结构性的决定因素？
作者举了两块草坪的例子。尽管两块草坪彼此相邻，但为什么其中一块比另一块更为青翠茂盛呢？你可能会猜测影响草坪生长的是浇水量、光照、土壤质量等等和大自然相关的因素，而其实这些表面的生长差异都来自于某些文化、地理的深层因素，比如草坪背后不同社区的管辖治理风格、草坪主人维护草坪时不同的生活习惯等等。
对此，盖勒进一步分析指出，“和两块草坪区别类似的是，各国之间财富水平的巨大差异源于一系列因果关系：表面上是若干直接因素，如各国在技术和教育方面的差异；核心则是更深层与终极的因素，是一切表象的基础，包括制度、文化、地理与人口多样性等”。其中，地理特征是决定文化、制度和生产率演化走向的部分终极因素，影响着人类发展旅程的走向。
地理条件引发农耕文明差异
农业发展是进行对外扩张的基础
贾雷德·戴蒙德在《枪炮、病菌与钢铁》中也回答过类似的问题，即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富有差异的现代世界是如何形成的。而这其中，环境对于不同文明发展轨迹起着决定性作用，在环境适宜的情况下，动植物驯化促进了粮食贮存，从而人口规模扩大，带来了一系列更深远的影响。在人类的整个历史上，制度和文化都受到地理因素与人类多样性的深刻影响，但它们也容易遭受突发的历史波动冲击，会偶然地改变各国的命运。
工业革命前，牲畜是世界许多地方开展工业耕种的基础。在欧亚大陆，牛是农业革命的核心要素之一。但在非洲东西海岸陆地上的居民却没有像世界其他地区一样发展核心的技术进步和政治制度，这背后的原因是缺乏牲畜。
牲畜缺乏的罪魁祸首就是非洲传播疾病的蚊蝇。一种吸食动物和人类血液并传播疟疾的苍蝇在非洲中部的湿热环境中大量繁殖，使得这里牲畜和人类的死亡率大大高于其他地区，存活下来的婴儿很多也患有认知缺陷，迫使父母增加生育子女的数量，削弱了他们对子女人力资本投资的能力。自从农业转型以来，它肆虐的区域一直比临近的其他区域更为落后。
农业发展是进行对外扩张的基础。与非洲地区不同的的是亚大陆基于其独特的地理环境，率先完成农业生产和牲畜养殖大发展，这就让欧亚大陆的人民具备了相较其他大陆人民的巨大优势。或者说，这就是为什么是欧洲殖民了非洲、美洲，而不是相反的民族入侵。
除了土地气候资源，其他地理因素同样对经济发展有影响。在铁路与飞机等运输文明发明之前，靠近海洋或有通航河流是开展贸易、传播技术与获取海洋资源的一项关键优势，在世界上44个内陆国家中，尽管有奥地利和瑞士等经济繁荣的例子，但大多数内陆国家依旧贫穷。
不过，除了农业发展、自然资源获取这样的直接影响外，地理还对促进竞争、形成制度以及某些重要文化特征的兴起有深远的影响。
地理对社会竞争机制的影响
竞争不足导致对技术变革的破坏
中国土地最肥沃平坦的区域在公元前221年就实现了大一统。而欧洲由于众多山脉与河流将大陆分割，给野心勃勃的征服者制造了众多难以逾越的物理障碍，所以欧洲大陆在长期以来一直被分裂为众多国家，由纷繁的政权和语言拼凑而成。有学者认为这种分裂的政治格局导致了欧洲各国之间的激烈竞争从而推动了制度、技术、科学的发展繁荣。
在像同一时期的中国与奥斯曼帝国等中央集权式文明中，政府有权力阻止威胁精英阶层利益的技术和文化发展。相反在欧洲，遇到麻烦的发明家和企业家可以迁往邻国，继续争取发展自己的商业或者技术革新。
技术进步都是社会发展的核心驱动力。技术创新促使食物产量上升，进而提高了人口增长率，直到生产力收益被新增人口的粮食需求所抵消，令生活标准回落到勉强维生的边缘。这在经济学中被称为“马尔萨斯陷阱”——人口增长是按照几何级数增长的，而生存资源仅仅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多增加的人口总是要以某种方式被消化掉，人口不能超出相应的农业发展水平。
相反的，缺乏竞争会给技术变革带来破坏性影响，一个典型案例是奥斯曼帝国阻碍印刷术的引进。据记载，奥斯曼苏丹在1485年发布禁令，禁止使用阿拉伯文字的可移动印刷机，目的是安抚担心因此丧失传播宗教教义垄断权的宗教领袖。后来直到1727年才允许开设了第一家阿拉伯文字的印刷厂。这种阻碍或许导致了奥斯曼帝国全体民众的识字率到18世纪初期仍只有2%-3%的可怜水平。
“马尔萨斯陷阱”
“损失厌恶”心理下的长期投资与短期牺牲
十九世纪，势如破竹的技术进步抵达了一个拐点。工业革命的到来将人力资本的价值抬高到了某个临界点，这时候在人口结构上出现了一个大的变化：男女薪酬差距缩小，女性不再愿意为生育付出太多的代价，于是父母开始选择少生孩子，转而在抚养、教育方面加大投入，让孩子成长为能够适应快速变革技术环境的高素质劳动者。这时候，人们才真正跳出“马尔萨斯陷阱”。
马尔萨斯时代，一个社群在面对土地利用时有两种策略，一种是「消费策略」，把整块土地用于采集、打鱼和捕猎来满足日常需求，这样可以保证较低确稳定的年度食物供给；另一种「投资策略」则是放弃当前消费，在这块土地上种植农作物，这要求具备一定的长远目光，因为这意味着会牺牲短期消费以换取未来的消费。
生活中在农作物产量更高的地区的人类，选择投资策略可能受益会更大，于是这些地区会把更大比例用于耕种。定居此类富饶社区的社群确实达到了更高的收入水平，并在马尔萨斯时代取得了更大的人口繁殖成功，从而证明了这一选择的正确性，强化了在这里的人类塑造着眼于未来的观念，在代际传递下变得更普及，起源于这个地区的族群也往往更具于长远眼光和前瞻性。
此外还有一种深刻影响人类发展的文化——损失厌恶现象，其起源也可以追溯到地理，特别是气候环境的影响。相比同等或相似程度的收益，人们对损失赋予的权重更大，这是一种普遍倾向，经济学家称之为“损失厌恶”心理。
文化特性的地理根源
教育在社会系统中扮演着关键性角色
美国公立学校之父贺拉斯·曼恩所言，“教育超越人类其他任何方法，是人类环境伟大的平衡器，即社会机制的平衡之轮”。特别是在愈发分化的社会裂痕之下，教育可以让所有人更加了解自己并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优势，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任由其他因素摆布。同时，教育也帮助我们认识到世界的多元化与不平等，尊重差异的价值观，这些都将驱动着人类发展旅程的巨型齿轮继续运转，也能够促进人们相互理解，让不同的思想交流碰撞，实现更强的社会凝聚力。
着眼未来、立足长远的心态是实现经济繁荣最重要的文化特性之一，影响着我们对于储蓄、教育、开发和采纳新技术的态度。学者们认为它是各国财富水平的基本决定因素之一。
写在最后
世界亿万生灵中，独有人类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在过去两百年里，人类经历了若干重大灾难：西班牙大流感、经济大萧条、政治极端主义、两次世界大战的破坏性影响等等。每一次的浩劫都给无数个人和家庭造成了严重伤害，但从更广的历史视角来看，人类整体的生活水准在每次灾难之后亦都得到了恢复。
盖勒乐观地预计，从短期看，由于新冠疫情造成的增长进程很容易遭受巨大创伤，但在更长的时间线上却难以影响人类发展的宏大路径。换言之，人类的不懈征途依旧是不可阻止的，终究会共同跨入新的发展阶段。
伟大的文明此起彼落, 传奇的君王率军征伐又遭遇挫败, 艺术家留下不朽的文化瑰宝, 哲学家和科学家拓展我们对宇宙的认知, 还有不为常人熟悉的众多社群及亿万民众。在如此浩瀚的海洋中很容易迷失, 随波漂浮, 觉察不到下方的宏大洋流。
历史的影响深远悠长，未来却不是命中注定。历史齿轮将继续运转，因地制宜地采纳合适的政策措施和价值观，将帮助实现人类的普遍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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