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耳风
我种了一片荒野
日子渐长，荒野中的草，也渐长。
一
我的荒野，被圈在我星球的半面。
日升日落的间歇，浓郁的夜和轻薄的昼轮回将它染色。月光下它的荧光入我梦境，日光下它的热情给我清醒。
我住在星球的里面，而它长满了星球的一半。密密麻麻，丛丛林立，拥挤的生长在那里。让我分不清他们，看不到它们脚底下的土地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已经老久没有打理过这片荒野，没有浇灌给它们雨水，没有清理过地皮上的垃圾，草干上的灰尘和那些一层层铺满的落下的枯草与叶。
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一点风吹草动，那漫天飞扬的，必定是数不清也挡不住的枯死的叶与草的碎片。
我越来越懒了，懒到沉睡在白日梦里也不想醒来，懒到吃饭的时间拿来仰望星空天晴，也不迈进荒野半步了。
二
我的朋友要来了，为了我的荒野而来。
他是位声名显著的魔法师，一位帮人打理草野的魔法师。我满怀期待，因为他从不让人失望。
忘了多久之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他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场美奂绝伦的魔法表演。他微笑着，一直微笑着。在这微笑中，荒野生出长河落日，森林山岳，花海田野。原野中坠落星光霞彩，飞鸟归人，泼墨童谣。
一点都不像我的荒野，就只是荒野。就只有荒草。
于是，我等他。希望这次，他也能带给我不一样的新生的星球。
三
他来了，带着他的笑容与风趣。还有他的学徒，一位年轻的魔法使。
不过，他并未急着开始表演。而是落到我的星球上，我的小屋前，田园枯亡的麦地里，画出一块干净的地，和我促膝长谈起来。
我沏好茶，一杯接一杯，聊些无关，时光有些缓慢了，让我们都睡意十足。
但是他的魔法使，已经在用一个巴掌大的口袋，放出一只庞大的怪物宠物。那只宠物张开嘴，将一个海洋倾泻到了荒野上。荒野的那半边星球，顷刻被水流冲刷淹没。倒伏的荒草此时都开始舒展，有云那么高。而这片新生的海洋也随之涨到，把矮些的云都吃掉。
草野在这擎天的海中，缓缓随着水的呼吸，水草一般摆动。差一两条鱼，可以养在里面，我能喂食他们星辰和白云。
然而，因我的懒惰而堆积起来的垃圾，很快就漂了起来。变得冗杂浑浊的水，破灭了我想养条鲸鱼的梦。
我转过脸来，继续与他喝茶长谈。
魔法使拿出他挂在腰上的药剂瓶，将魔法药剂倒进海里。七彩的光色开始在海中闪动，让我看不清那些杂物。而我能看清的是，海面上滋生出泡沫，泡沫吐出一个个色彩光晕令人迷醉的泡泡。升到空中，多过那些没有被海淹没的云。
不久，肮脏的水被收走，大怪物再次吐出海洋冲洗。反复几次过后，我想，这下真能养鱼了。
但是，我不能养鱼，因为这片海不过是暂时的。魔法使收起了这片海，吸去了停留在被清洗如新蓬松舒展的草野里每一滴能看得到的水。
我站起来。他也站起来，展开双臂，表演就要开始了。
四
他跳出了我的星球，漂浮在将要熄灭的黄昏的夜空里。但是如此一来，他就格外明亮，比将要落下的日，将要升起的月，和任何一颗星都要亮。
我坐下，而刚刚洗好懒意袭来快要睡倒在地的草野被浮起。
我知道，在日光星渐近的日子里，晚风是必不可少的，它带走了我的房子里的闷热和躁动。而在草野的一端，有一处山谷，所有的风都要经过那里，吹到我和我的麦田这儿，带给我清爽。然而，草野厚重，遮蔽了谷口，风雨都不得以过来。
他首先帮我清理的就是这个关键。
他合起了双手，口中默念着什么。像是在倾诉，又像在告白，也想在唱一首找不到旋律的歌。
在他张开双手时，万千的星辉从中涌出，坠落向因浴洗而变得像是湿地的草野，化作万千各种各样的食草动物，牛羊也有，恐龙也有。
他们刚落地，就如同饿极了般，啃食起眼前的草棵。只吃底端，只吃够得着的地方。很快，参天大树般堆积的草野，被这些条理有序的伐木工们砍倒。而草的株身，被魔法使的袋子，渐序收走。山谷的四周很快清理干净了。我的内心升起一阵惊喜，看着它们在大地上亲吻般享受着这份自助餐，我不知道自己的星球是否痒，但我都有些替他感到头皮痒得舒爽。
一阵微风猝不及防地从山谷口那边扑面而来，我不由地站不稳，向后倒了两步。哦！这久违的清凉。
我迎着风，狂奔向山谷那边，他却示意我停下多余的脚步，而是在天空，帮我画出了一面镜子。镜子中，这片平原，如今终于不再是森林了。而是草原。一片由浅及深层层递进的草原。那些原本粗如巨洞的草根，也终于幻化成了细嫩的草丛。这时的草原从谷口往外渐渐高起来，最高也不过齐胸。我想起了年少时，曾经放风筝的日子。好久没有这么空旷的草原，也没有过这么透亮的风，让我飞奔起来放风筝了。真想给每只食草动物，发一只燕尾风筝，让它们拥挤满天空。
很快，他收起了他的宠物们，我想，我只能自己放风筝了。
这一半的星球清理完了。
五
当我找出我的风筝，并牵着它走向山谷口的时候。他在夜空中开始了新的清理。
他首先在那片还未清理的荒野，靠近草原的地方划了一条微弧的魔法线。短暂的闪烁过后，魔法线绽开烟花般的光火。那光是如此的耀眼，我拿胳膊遮蔽时，它却消暗了下去。我抬起头看，却没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夜空中那面巨大的镜子告诉我，在那条魔法线消失的地方，在那些东摇西摆的草枝晃动间，一条细长却分明的路开辟了出来。
他把路两边的草枝向两边整理，让路袒露出来。然后将靠近草原的一侧放出成群结队的昆虫。昆虫大军有序地修剪着这边的高草，直到看起来和这片已经修剪好的草原自然地连成一片。
而路的另一边，他正将那些完全没有整理过的参天大草引导倒伏向另一边。并逐一抬起，放出一群穿着制服的猴子，带着修剪的刀子和剪子，细细修理着枝干。
两边的工作都在有序进行，草棵的碎屑落下，又在半空中被吸去。整个天空中过于忙碌，昆虫，猴子，和碎屑，还有云朵、星空和未消失的泡泡。我低下头，看到草原上剩余的水分，正在被魔法使的袋子吸去，向上漂泊成一场大雨。
我选择不踏入草原，而是登上高山，看着这一切。这样以来，我的风筝高度也融进了噪杂的他们当中。
六
修剪工作很快就完成了。看起来，这片草野，回到了之前它繁荣却不荒芜的状态。而路那边的“森林”，也已经修剪整齐。
总像是还少些什么，这个他比我更了解。还缺一些色彩，来渲染这千篇一律的颜色。
他已经准备好了颜色，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将森林不那么固执地直，使它带点海浪的波动，带点温柔的纹理。为此，他将一颗颗装有浓烈火焰的水晶球，抛了下去。水晶球的温度让草的枝干平生畏惧，为了躲着，弯了起来。第一次，我看到它们如此有生命的活力。在水晶球的逼迫下，一片森林海洋在风中汹涌而至。
然而，这些还不够，他把森林重新排序凑合成簇，让后用从草枝干生出的藤蔓固定。这样以来，我再也不用愁将来打理的时候，因为荒草遮天蔽日，荒野漫无边际，而走不出去。我有了路，也有了天空。
最后，他将流溢出白色染料雾气的流星扔了下来，流星炸开，白色的雾气弥漫了整片森林海洋。然后，他的风来了，让雾气流动起来，随意附着在临近的枝干上。这片一抹抹的白色，忽的让这片森林更像是海洋了。让我又起了养条鲸鱼的念头。
七
一切都完成了，一切渐渐平静下来。似乎这过程漫长，也快到我的想象还没充盈就结束了。
他落下来，落到我的身边。顺着线看到了我的风筝。夜空中只剩下了我的风筝，和模糊的云朵。
他伸出手，握住我牵着线的手。拿开时，顺便拿出了另一条线来。我抬起头望过去。夜空中有两只风筝，和模糊的云。
八
“好了。”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睁开眼，向左摆头，再向右摆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新发型。
“怎么样？”他满脸笑意的问。
“藤滨老师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我很惊喜，他是位和我想象中的魔法师一样，神秘而令人传奇的手艺人。
虽然我的想象还没有充盈，就结束了。但，他给我的惊喜，弥补了这样的缺憾。
他送我时，门外的夏风吹了过来，清爽让我有更多想法要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