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去的时候电影早已经开始了,黑白的色彩,天寒地冻的天气,粗糙的臃肿的人们三三两两行走于白雪皑皑的大地上,这是我的第一印象。我感觉到了时空的久远。
但是我是后来才知道它的导演是姜文,同时也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剧中名叫马大三,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在乱世中艰难的生存,“捡”到两个俘虏,莫名其妙地将他们秘密关押在地窖,却又没有人来交接,全村涌动,多次商榷决意将二人正法,却又因执行人马大三的不忍下手而一再耽搁。到后来,双方达成协议,因为马大三等村民将他们养活了半年之久,若护送其回去,则这2名俘虏(一个日本兵,一名翻译)愿意以两车粮食相送作为报酬,这也许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那个日本兵花屋小三郎却成了他组织的一个不受欢迎的人,队长酒家,及全军上下,本以为他已经牺牲,将他当作英雄来纪念,甚至他的家乡也以他为荣,但他突然从天而降,先是震惊,然后是只剩下愤怒了。
花屋小三郎,他的生,就是他的原罪,因为他的原罪,他失去了他的无辜。那天夜里,以送粮为名开进村里的日本军将全村洗劫,只剩下一片火海。而马大三,因接他的爱人鱼儿侥幸逃脱,只是血海深仇,从此背负。
也就是在这天夜里,世界各地收到了日本天皇发表的声明,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原先由日本政府控制的天下一下子转变到国民政府手里,朝代变了,局势依然。依旧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马大三,怀揣着他的满腔的仇恨,冲进了日俘的住所,他的斧头平素只对木头宣泄,这时却在那些抱头鼠窜的日军中所向披靡......直至被闻讯赶来的国军制服,日军军官一再地哈腰“谢谢”。
天色昏暗,观者如潮,马大三像古代那些犯了弥天大罪的犯人一样,五花大绑地跪在了刑场,等待他的是死亡。但是最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行刑的那个人却是他曾经多次顶着压力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花屋小三郎。手起刀落,阖上眼睛的那一瞬,所有的画面突然都变成了彩色,好像人类真的进入了大同世界,可是他血淋淋的双眼却将要永远的闭上了......
这部影片运用贯通全片的浅显易懂的方言和跌宕起伏的情节,蕴含着深深的悲郁之情,感人于肺腑之间,却教人泪不盈眶,无法抒发,只待临出门的那一刻有一种欲死而生的冲动和绵延不绝的哀愁。
马大三代表着中国在抗战时期以及抗战之外其他时期的多数农民的形象,他传承了中国人世代的精明,也被烙上了深深的忠义仁厚的烙印。所以在那么多次和日本人的交锋中,他不忍,因为不忍,所以直接而必然地将他和全村人的命运引向了一个貌似喜剧的悲剧之路上。当全村人被杀,崩破了他最后一根忍耐的弦,国仇家恨一齐点燃,他别无选择步了专诸的后尘。可是他怎么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政治永远是一样的险恶,很不幸他就成了那其中一个直撞枪口的牺牲品。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所以也永远无法理解自己的命运。古往今来,私人恩怨永远只能让步于国家民族之间关系的善恶,通俗地讲是政权之间反复无常的交易。
这部影片成功地塑造了两个棱角分明的人物,一个是马大三,另一个就是日军队长酒家吉田。一个是信奉中国传统的道德取向,一个则推崇日本典型的武士道精神。吉田的信条是军人的纪律高于一切,军人的荣誉高于一切。因为纪律二字,所以他看见花屋”死而复生“大发雷霆;因为纪律,所以他不发一言地接受了日本天皇的投降声明,不动兵戈住进为日俘准备的住所,而不是他一贯主张的浴血沙场;因为纪律,所以他更能够接受让自己的手下去杀了其救命恩人。这样的人物,在那个特定的时期,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是紧密相连的,国兴则其盛,国衰则其竭。
尽管全片绝大部分是黑白的,但仍有个别片段强烈的冲击着我的视网膜,最难忘的是日军洗劫全村的晚上,冲天的火光肆虐地凛冽,刚喝过的酒瓶琳琅满目地肃立,乐队一如既往地吹奏,无情地乐谱弥漫四周,生与死的挣扎,灵动于这些复杂的背景之前,好像惊心动魄的红色在汩汩流动,一如结尾的氤氲。最残酷的情节,却也是最夺目的画面,这正是这部电影的最突兀之处,或许,也是其最高明之处。
整体来说这部电影的主题把握得很准,沉郁而不烦躁,时而诙谐的语言又将其的品味大大提升。尤其是它不同于往常的一些抗日题材的电影,没有把民族英雄式的人物作为视角,而是选择了一个处于中国社会最底层的百姓作为切入点,鞭辟入里地揭示了时代转换之间人物命运的沉浮。在这个绝望的年代里,命运是一只运筹帷幄的手的,玩弄着你的生与死,榨干了你的精与魂。
而民生的呐喊,尤其是百般苦楚之下的那一声仰天长啸,更足以让人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