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地方
想起曾经遥远的时光,想起那些难忘的故乡岁月。
我怀念老屋,在风雨中静默的老屋,细数着岁月的变迁,见证了家族兴衰,见证了一个又一个人间悲喜剧。老屋是我童年的见证,我的亲人们就在老屋里生活了一年又一年,过着平凡的艰辛的日子,然后老去,埋于地下,人生谢幕。
我怀念那些弥足珍贵的时光,时光带走了她们。带走了我的童年。后园里曾有一株美丽的栀子花树,每到夏天,她都如约开出几百朵又香又美的栀子花。生命的枝头繁花似锦,总有生命在凋零,又总有生命在怒放。一年一年,她就这样陪着我,我灰暗的生活因此有了一点亮色。记忆里花香是那么浓烈,那样清雅,似乎矛盾又总是那么好地结合在一起。忘不了园子后面的墙外是一株更大的栀子花树,大如华盖,每年开的花就更多了。我家的那株栀子花树就是从那株上面折下来扦插的。它们是母女,它们离得并不遥远,在清晨,在黄昏,在繁星满天的夜晚,或是朗月如水的夏夜,我看到它们,总是充满了欣喜。
邻居的老妈妈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肤白白的,七十多岁了,脑后挽着一个发,很优雅。她和我外婆一样都是心地善良的老人家。因为辈份的关系我喊她大妈。她说话也很风趣。她常常隔着墙跟我外婆说话,或是送过一把青菜来,一碗好吃的给我们。大伯则长得矮矮的,胖胖的,脸上总是堆满了笑。他们老两口都是很会生活的人,每天都会听到他们的声音,有时是吵嘴,有时是说这说那的,大伯很憨厚,面对大妈的责备,他都是笑笑。他最喜欢去门前的池塘边钓鱼。春雨如丝,他穿着蓑衣,戴着草帽,悠闲地坐在小马扎上,一坐就是一上午。柳树儿发芽了,嫩黄的好像小孩子的眉眼,他就坐在柳树下,静静地钓着鱼。我们小孩子也爱凑上去看他钓鱼。他旁边的鱼篓里不大会儿就会装满了活蹦乱跳的鱼儿。他快活地跟我们说着话,打趣着我们。池塘的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那是雨点落在水面。一个红色的浮子时沉时浮的,大伯知道什么时候是鱼咬钩了,他不慌不忙地把鱼线收回来,然后我们就看到一条鱼在挣扎。
他们家是当时村里少数买了电视机的人家,小伙伴们都聚到大妈家去追当时放的《射雕英雄传》,屋子里坐满了人,连梯子上都站了几个人。我和她的孙女是好朋友,我和她常常是吵了好,好了吵,几天不理对方,然后又会悄悄地叫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去传话,说我们和好吧。之后就大亲密无间地手拉手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那个熟悉的地方,承载着我太多的童年记忆。在岁月的沙漠里,它渐渐改变了模样,我也改变了模样。儿时的故乡只能在梦里重现,如同山冈上那轮朦胧的弯月。正如它的朦胧,被岁月蒙上了一层风沙,回望之时,总是看不真切。
我忘不了那青草皮的香,野花的香,稻子的香,各种各样的香。
是我美化了故乡么?无论如何,我都对它念念不忘。一个有故乡的人即使远在天涯,也会有安全感,有希望。因为,还有一个地方,永远不会辜负你,永远在等待着你。永远张开温暖的翅膀在欢迎远方的游子。即使它面目全非,还是我心中的圣地。
多么希望有时光机,我能穿越回到从前,回到我最美的年华,和我的亲人们在一起。
我一直是阴郁的,悲观的。别人触手可得的幸福,对我而言却是遥不可及的。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三毛说的很好,我就一直都在流浪,不管是心灵还是躯体。
故乡,那个可以疗伤的地方,再也回不去。它只存在于我的梦境中。那些朋友,玩伴,同学,亲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人生,即将到了秋天。萧瑟的秋天。没有硕果累累,有的只是落叶片片。
童年是一幅恬淡的画,一首悠远的童谣,是一曲忧伤的小提琴曲。我多想拨开重重迷雾,能够清晰地去看到昨天,看到那幼稚天真的自己。仿佛永远都隔着让人伤感的距离,所以它永远在我的梦湖这滨。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岸边是一片片金黄的稻田,在夜风里就像金色的波浪在起伏。田野里有好闻的稻香,好闻的青草香。还有打着灯笼的萤火虫。它们星星点点,飞来飞去,像天上的星星落入了凡间,把人们带往一个美好的幻境。交相辉映的夜景,令人心旷神怡。
一轮满月升上来了,它的清辉洒向大地,洒向每一个喜爱它的人的心头。小河水面波光粼粼,像是有碎银在闲烁。那时明月,那时花开。我总记得后园里那洁白馥郁的栀子花,在月下如同恬静的美人,所有的忧伤所有的痛苦,都被花香冲淡了,被月色稀释了,消失在不知名的远方了。一树树的花开,繁花似锦,沐浴着圣洁的月光,我的心中充满了宁静。
究其一生,我们想要抵达的,是诗和远方吗?待到我们将万水千山走遍,待到看遍了世间风景,有一个地方,却永远是我们想要抵达的,那是故乡。也永远有一个地方,是最美的,任谁也无法替代的。
那个记忆里的故乡,有着田园牧歌似的宁静,渐行渐远了。那些曾经的人们,也渐渐走散了,再也难以找回。我拼凑不起故乡的原风景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回忆中去寻找她的芳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