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中国气象局决定为西藏定向培养70名专业技术人员,这些人来自甘肃、江西和贵州三个省,招生指标被划定在两所大学和多所中专学校。后来,我成为了这七十分之一,就这样走进了西藏,开始了我长达二十多年的西藏之旅。我在这里工作、生活,甚至娶妻生子。
结婚那天,没有婚纱,没有结婚照,没有鲜花,却仍旧让我铭记一生。
一
在高原上工作了半年之后,父亲和丈人将我的婚姻大事顺便给解决了。
那是1998年的3月份,父亲和丈人带着我的未婚妻经过青藏线,一路颠簸,来到了定日,就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定日县给我办了婚礼。
我没有请假,结婚的那一天我是大夜班,从3:30到10:00。早上十点钟交班后,我就开始匆匆忙忙地置办一些必须的东西。
中午在农牧局的食堂里摆了两桌饭,下午在气象站的会议室里举行了一些活动,就把婚结了。这应该算得上是最简朴的婚礼了吧,没有婚纱,没有结婚照,没有鲜花,所有一切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却让我记忆深刻。
有连绵的山川,有蓝天白云,有两位老人,有十几个同事,这就足够了,我还希求什么呢?
二
一般情况下,每年的11月到第二年的4月,是西藏风最大的时候,只要你到高海拔的地方去,从下午一两点开始,几乎每天都会领略到那肆虐的大风袭击,大风卷着沙粒,在空中呼啸而过,有时候能将人吹得往后倒上几步,甚至十几步。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在我结婚的当天下午,并没有太大的风刮过,外面的能见度还不错,这是不是老天对我的一种眷顾呢?是不是高原对我的一种接纳和欢迎呢?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一种巧合。
无论怎样,我都感谢老天的这种赐予。
在高原上生活的很多汉族干部,他们的婚姻往往让家人和自己非常的烦恼,就定日县城而言,女性的汉族职工很少,少到几乎没有,这一现象在其他地方也非常普遍,我曾经采访过很多在基层工作的汉族干部,他们甚至调侃的说:“连空中飞的鸟都是公的”“地上跑的老鼠都是公的”这当然都是一些牢骚话,但事实却是婚姻问题确实是在藏的汉族干部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一问题在藏族干部中稍微要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有很多汉族干部的媳妇就是在内地老家找的,要么是家属,没有工作,跟着到西藏来,少数也是有工作,也就只能长期两地分居,这种现象非常普遍,普遍到我们基本上都习以为常了,后来到了拉萨,突然发现连我们的局长也是两地分居。
于是,就有一位搞业务的同事开玩笑地对我们说:“你们这叫已婚享受未婚待遇。”
妻子怀孕期间,当时的定日蔬菜瓜果奇缺,县里有一个贩菜的生意人,四川人,姓蔡,我们都管他叫“菜老板”,每当他从拉萨回来,整个定日县城就像过年一样热闹,大家纷纷跑到他的店里抢购蔬菜和水果,这样的事情每个礼拜发生一次。县城小,只要蔡老板的车在卸货,消息会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整个县城,大家就都会从四面八方聚拢到这里。
三
没有结婚之前,什么事情都好办,当婚礼举行完后,所有的问题也都摆在了我的面前,在这样的状况下,我只能独自面对了。
婚礼过后,父亲和丈人要回内地,总不能让他们这么大的年纪再折腾一次青藏线吧。我决定让他们坐飞机回去,但手头没有钱,每个月只有1000来块钱的工资,两张机票则需要2800元,工作没多久,并没有什么积蓄。
借。郭新强和姬诚倾其所有,总算凑够了这两张机票的钱,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这也是父亲平生唯一一次坐飞机的经历。
父亲回内地半年之后,我接到了大哥的电报,那天我上的是小夜班,凌晨3:30才睡觉。电报到了站上,拿在他们的手上,谁也不愿意把这个电报送给我。一直到10点多我起床之后,大个子才将电报递给了我,上面写着:“父患食道癌,已到晚期,现全力救治中,特告。”
一瞬间,我觉得天塌了。
尽管太阳一如往常般明媚,但我却觉得昏天黑地,抓起门口的啤酒瓶,使劲地摔在对面的墙壁上,酒瓶溅射出细碎的玻璃片,听到声音的同事跑过来看到了我,他们又都默默地退了回去,他们的心情和我一样沉重,但他们和我一样,无力回天。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我甚至都不能回去看一看自己的父亲。和我一样很多在藏工作的人,可能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夫妻两地分居,子女无法教育,父母不能赡养,这就是被总结下来的“老西藏精神”吧。
并不是从我才开始,我们的前辈们早已面对这样的问题。但是,那又怎样?即便这里条件艰苦,但大家都能相互扶持,依然能感觉到温暖,依然有喜悦和快乐,并对这份工作始终尽职尽责。
本文选编自《那些年,在西藏看“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