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乩的人或者僮身就像是人和神之间的一个衔接,用人的身体去承接神的旨意,众人睁大眼睛注视着被附体的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全身抖动异常,神态呈现接近迷幻的样子,手里拿着树枝颤抖。隔夜的黑炭烧得周围的空气泛起了波纹。老一届的大神赤裸着上身,脸颊两侧因为瘦而凹进去的皱纹里结着咬剑留下的血痂,一手拿着铁钉球不断在身上敲打着,后背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点。
围观的村民乐得看到这样的景象,但凡有人问起这样做真的行得通吗,旁边的人一定会给你这样的回答:没事的,有佛公(人们心中管理这一片区的神明)保佑,不会受伤。佛公附体,不是他自己。
人们判断师公的法术高明与否的重要条件就是观察他是否能在事先没有说好的情况下通过吹符念咒使得人群中神的接班人可以跳出来,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坐在钉满钉子的轿子,好几个小时。 高潮就是全体围观的过火坑,烧得很旺到的柴火变成黑炭,在时间的流转下变成渐渐露出白色,炭火上泼了点水后,炭火堆里起了一阵黑烟。
老起乩人第一个冲过去,跟随其后的是法师,再来是新一代的接班人,最后是有参与举旗子或者是抬轿子的人火速通过,前提是光着脚,女人除外。人们在目睹着看似不可能但却结结实实完成的仪式中到达了内心的高潮,获得了身心灵的圆满。
昨天是2.14日,几乎所有的社交媒体上都弥漫着情人节的烟火。情人节是个重要的节日。但是对于闽南地区的当地人来说,酝酿在狂欢浪潮背后的是更牵扯人心的“点新乩”。
老的“大神”已经年届六十,准备要退休了,要寻找新的接班人,在神明的旨意下,老的起乩人开始搜寻下一代。第一步就是找师公来做法事。 在闽南,基本上每一个村子里都有一个会起乩的人。师公做法后,神明会附体在村民身上,在附体后他就不是原先的自己,开始脱掉衣服跳起来,有人称为跳大神,闽南语里面成为“跳僮”此时的他则代表神明,他所说的话就是神明的旨意。从古至今,这里的人们就是依靠这种方式来进行大小祭祀活动并且深信不疑。
今天是农历正月十九。早在一个多月前,村民就计划好了这场盛事的一切事宜,村民先自发聚集在一起,进行抓周分配任务,有的人被分配到准备贡品(三牲五牲菜碗水果等),有点人被分配到抬轿子、举大旗、放炮以及放仿枪等任务。正月十八,也就是昨天,法师带领着众人先到神殿里做法事,女人们准备好各式各样的贡品,在殿门外双手怀抱胸前,仿佛在围观一建即将发生的未知的大事,男人们坐在殿旁边由水泥筑起的空地上。鲜艳而且火红的旗帜插在沙堆里,葫芦瓢里装着火药竖立在风中。男人们走到旁边的树林里,摘下一把新鲜的竹叶,插在旗帜上。殿里穿来参差不齐的音乐。师公们穿着道袍,两个衣着深蓝头顶黑帽的是师公的助手,另一个身穿大红色的就是真正的主角了。(在闽南语中,法师被称作为“师公 ”)穿深蓝色的师公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拿着刚摘下来的树叶蘸着水,宛若西游记里观世音菩萨的手中杨柳净瓶,洒向人间。
闽南一直是个宗教色彩浓重的地区,我从小生长的泉州尤甚。在泉州市区,很少有工业城市的景象,整座砖红色的古城和庙宇寺院无缝连接,毫无违和感。很容易在这里找到各式各样的素食馆,茂密的榕树站在道路两旁,清真寺和关帝庙并行不悖,两座寺庙紧邻但却相安无事。中学时代每逢大考,诸如中高考之类的老教师们会组织所有的应届老师段长或是校长一起去寺院里拜拜。每年九月份开学,孔庙门口会免费分发红鸡蛋给学生们。每个月初二开元寺门口大规模的免费发放斋面或者甜粥。烧纸钱和供奉关二爷几乎是生意人的必备了。
生活在其中很少会觉得这是一种可怕的封建迷信,因为它和生活太近了,近到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在我看来更像是民俗。不管是普渡、佛生日还是拜天公等一系列活动,有些听起来颇有些浪漫主义色彩。例如普渡就是人们自发准备各种祭品来祭奠那些没有人侍奉看顾的孤魂野鬼了。
举头有神明,敬畏神明,充满仪式感、魔幻而现实、深埋着宗族文化和美食,大概是闽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