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婚姻登记处的大门,大红的结婚证,被换成了紫红的离婚证。淑文如同被抽剥了筋骨,浑身有种软下去的冲动,惟有精神意志在支撑着,回到了熟悉的家。
家里一切陈设依旧,但是温度已经降到了冰点。亚广在无声的收拾着行李,淑文的老母亲在偷偷地抹着眼泪。
中午孩子放学归来,雀跃着奔向妈妈,再奔向爸爸,再奔向外婆,要吃要喝的。外婆强撑着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餐,所有人都冲着孩子笑,都将最好吃的堆向孩子的饭碗,孩子抗议道:装不下啦!
懵懂的孩子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照旧雀跃地乘上校车奔向校园去了。
淑文实在想不通,那个誓将生命交付于她的亚广,冲破重重障碍,终于打动了自己,十年婚姻,白手起家,当激情归至平淡,当生活变成了理所当然的样子,那个总是笑着的他,突然在这一年变了脸,面目狰狞地向她露出了獠牙,每天念叨的惟一词汇是:离婚!重复无数遍的理由是:我累了,我想换一种生活,我要是再在这个家里耗下去,我这一生就完了!追问下去,就会添上诸如:你不够温柔,你不够体贴,你粗糙,你的发型都让我恶心!曾经的夸赞她顾家、勤俭,变成了无趣、抠门、不讨人喜欢。这一年,他见到她的每一眼,都写满了嫌恶、恶心。淑文真的完全想不通,自己那么辛苦的上班、照顾孩子、料理家务,上班连轴转,周末带孩子奔波于各大辅导兴趣班督促孩子练习,年迈的老母亲可以出去休息,贪玩而体弱的他时时出去放松周末更是不见影儿,繁重的工作加上操心的孩子如双重枷锁将淑文绑得从来没有可以透口空气的时间,最累的明明是自己,没有叫出声来而已,怎么整天叫苦喊累的反而是他?
无法解释,生活就是一团麻,淑文不想孩子这么早就没了完整的家,淑文为了留住这个家,每天都在炼狱中煎熬,淑文想不通,亚广竟然是铁石心肠,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像一个可以经得住白公馆渣滓洞严刑拷打而意志愈坚的革命者,他的伪装也像高级地下党,让淑文无法断定那个背后的女人,是否就是那个熟悉的她?善良的淑文不相信,他、她,自己最亲密的丈夫与闺蜜,会是联合起来欺骗和折磨自己的斩夫霪妇?
淑文的体重从110市斤降到了80斤,那段时间,谁见到淑文都会立即显出大吃一惊的神色,关切地询问淑文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那天,孩子蹦跳着上学去后,被折磨了一天的淑文终于晕倒在门前玄关冰冷的地面上,淑文感觉自己的魂魄飞在了空中,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自己瘦弱如柴的身体,看到了蹲在旁边如同木雕一样的亚广,看到了亚广自始至终都没有伸手去拉一下这具令他嫌弃的身体,甚至探一下她的鼻息看她是死还是活。淑文又遥遥地看到了孩子哭成泪人奔跑着找妈妈,她的魂魄悠悠地归来,淑文缓缓睁开了眼,挣扎着坐起来,爬起来,不再看一眼那个冷酷的剪影,空洞地对着远方说:离吧,孩子跟我!
次日一早,淑文如木偶一样,被亚广的电动车背着,七拐八拐,脚不停歇,来到妇幼保健院进行B超检查,原来离婚还得开具未怀孕的证明呀,大红章滴着血。又似乎到了哪几个地方,开了几个什么证明,已经记不清了,最后又七弯八绕地来到婚姻登记处,淑文从来不知道婚姻登记处竟然隐在这深巷中,登记,拍照,打印协议,摁手印,办事人员熟练利索,亚广沉着周密,繁琐的盖了大章的材料、文本、证明,亚广竟然一个都不差,竟然一点弯路都没走,淑文竟然不知道平时最烦那些部门办事繁琐的亚广,每次办个事总要多跑几次冤枉路,这次竟然这么周到。
利利索索的,终于将大红的证书兑换成了紫红的证书,照片上的两个头像都苦着脸,刺毛着头发。
淑文知道,从此,这个家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