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电脑上最后一行宋体字消失在屏幕的瞬间,整层楼陷入粘稠的黑暗。中央空调的呻吟声里,显示屏突然迸出刺目绿光,我悬在关机键上的手指骤然僵住——倒影里,有个佝偻的人形轮廓正紧贴我的椅背。
冷汗顺着脊沟滑进衬衫领口。我屏息后仰,现实中的座椅后方分明空荡无物,可倒影里的黑影正以反关节姿态抬起右臂。当显示器里的"我"开始不受控地扭头时,我拽着电源线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应急灯亮起的刹那,墙面上三个张牙舞爪的鬼影让我打翻了马克杯。冲向电梯时,此起彼伏的纸页翻动声从每个工位涌来。指纹锁的红光如血色蛛网笼罩走廊,电梯门闭合瞬间,我分明看见防火门缝隙里探出六根青灰色的脚趾。
末班地铁的报时广播夹杂着电流杂音。广告灯箱里的顶流小花突然对我扯开嘴角,整张海报在滋啦声中褪成黑白遗像。穿深蓝制服的老保安从承重柱后伸出半张脸,手电光晕里浮尘如骨灰飘散。
"小姑娘。"他浑浊的左眼突然翻出第二层瞳孔,"你驮着个穿寿衣的。"
手机在掌心炸开震动,工作群弹出第13版修改意见。再抬眼时承重柱上五道抓痕正渗出沥青状液体,电子钟猩红的00:00与时刻表上的00:05在视网膜上重叠成符咒。
车厢冷得呵气成霜。玻璃映出我身后织毛衣的老妪,当腥臭的毛线团滚到脚边时,我数清了缠在上面的七片指甲。冲出闸机时撞翻的关东煮餐车下,半截泡发的指节正在汤汁里沉浮。
便利店自动门敞开的瞬间,收银员脖颈发出生锈铰链般的"咔咔"声。他手中的扫码枪对准我的眉心,泡面桶条形码在红光中扭曲成"已过期1825天"。
电梯镜面倒影比我慢了两拍。当13楼按键亮起时,整个操作面板突然渗出腥甜血珠。扭曲的镜面浮现出我入职时的模样,她沾满尸斑的食指在血泊中写下:欢迎回家。
钥匙插入锁孔的响动惊醒了楼道里的"东西"。声控灯亮起的刹那,脚下两道影子正在互相啃食咽喉。冲进浴室时,镜中人朝我咧开淌着黑水的嘴,锈红色的液体从龙头喷涌而出——正是地铁里萦绕不散的腐尸气息。
家族群的弹窗截图中,祠堂供桌裂缝里涌出的黑色黏液,与地铁立柱上的抓痕如出一辙。淋浴房玻璃上的第三道鬼影逐渐清晰,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正是消失在地铁站的老保安。
客厅挂钟齿轮逆时针尖啸,我小臂的抓痕随指针倒转愈合。当日期定格在五年前入职日时,电视雪花屏里传来组长变调的声音:"你签的从来不是策划案,是往生契约。"
记忆如刀片剜开脑髓。五年前会议室里,甲方代表用骨灰勺搅动着咖啡:"我们需要让逝者......"他的后半句话被投影幕布里膨胀的鬼影吞没,那团黑影正贪婪地舔舐着我刚按下的血指印。
整栋楼的警报器发出濒死哀鸣。电梯显示屏猩红的"1825层"下方,我的倒影正用钢筋般的手指掐紧本体脖颈。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五个时期的"我"从躯壳中剥离——工位上修改方案的、被地铁海报吞噬的、便利店扫码的、往祠堂滴入黑液的,以及正被冰柜冷气吞噬的。
便利店冰柜里,收银员给尸体粘睫毛的动作娴熟得令人作呕。"这批保质期五年的货终于......"她哼着老家招魂曲,袖口黑纹与祠堂供桌的裂痕完美契合。当冰柜门即将闭合时,我看清货架深处五罐骨灰的标签——2019至2023的入职日期。
手机自动播放的监控视频里,族长将我的八字钉入供桌的刹那,裂缝中涌出的黑液淹没了祠堂门槛。进度条走到18分25秒时,画面中的我突然撕开人皮:"五行阵眼还差个金命的。"
电梯井底传来粘稠的吞咽声。下坠的五具躯体在触地时融成血掌印,便利店地面浮现的八卦阵中,五个"我"的瞳孔正化作金木水火土五行符咒。
老保安从浴室镜面浮出半截身子,他掀起的制服下露出冰晶凝结的脏器:"去年这时候,我还在冰柜里挑拣自己的肋骨。"他的工牌在蒸汽中浮现HS-1824的烫金编号。
当扫码枪的红光锁定我喉结时,便利店突然坍缩成工位上的电脑。屏幕里五年前的自己正把手指按向甲方空洞的眼窝,合同落款处爬满蛆虫般的黑字:血肉偿债,五年为期。
冰柜爆裂的轰鸣中,所有尸体脖颈的条形码组成我的工号。家族谱系在骨灰中焚毁的瞬间,自动发送的邮件在组长收件箱弹出:"第六个替身已投放,新员工工号HS-1825-1正在孵化。"
电梯门叮咚开启,穿着我旧衬衫的实习生走进来。她脚下六条触须状鬼影缠上我的脚踝时,冰柜里最新鲜的那具尸体,正长出我今早刚修的指甲。
冰柜寒气凝成白霜爬上我的睫毛,货架深处五具尸体已呈包围之势。收银员复眼里流转着祠堂供桌的裂纹,扫码枪抵住我颤动的喉结:"该清账了,HS-1825。"
电梯井传来血肉坍塌的闷响。五个"我"的残躯在地底融合成巨型血符,便利店地砖轰然炸裂,露出下方沸腾的焚尸炉。老保安的冰晶脏器在热浪中汽化,他的嘶吼与组长邮件提示音重叠:"第六个祭品就位——"
我撞向货架抓起骨灰罐,腐臭粉末泼向收银员裂开的瞳孔。她尖啸着融化时,冰柜里所有尸体脖颈条形码突然首尾相连,在空气里烧灼出我的完整工号:HS-1825-0。
祠堂监控画面在手机自动放大。供桌裂缝深处,五年前我按血指印的右手正从深渊伸出,腕部拴着写有族长生辰八字的锁链。原来整个家族都是饲喂阵眼的祭品,而甲方代表腐烂的下颌正在视频里一张一合:"该偿还利息了。"
地铁隧道传来末班车轰鸣。当我跃入轨道时,广告屏里的遗照突然集体转头微笑。剧烈撞击声中,我看见自己化作荧光绿的代码流,涌入新人胸牌上的HS-1825-1编号。
晨光刺破雾霭时,穿我旧衬衫的实习生正接过组长递来的咖啡。她后颈隐约浮现条形码纹身,工位电脑自动弹出殡仪馆新合同——落款处甲方代表的眼窝里,嵌着我昨晚戴的碎钻耳钉。
便利店废墟上,崭新的自动售货机吐出带血渍的关东煮。蒸腾热气里,五根泡发的断指正在汤汁中舒展,摆成古老的五行阵法。而地铁站立柱新增的抓痕深处,黑色黏液正渗出2019到2024的年份刻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