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战败之后,中国人开始另眼看日本,与其开始往来频密。而晚清中兴期间和戊戌变法前后湖南人才群的耀眼崛起,也使日本人开始关注那个原先并不起眼的中国内陆省份湖南。
在许多“知中派”中,近代日本大间谍宗方小太郎是比较具有战略眼光的,早在甲午战争期间,他就向大本营提出了努力开发最有希望的湖南,努力收揽人心,以为将来所用的条陈。
戊戌变法期间,宗方小太郎更是注意到了“示人以勃然奋兴之势”的湖南省。
对这个“实为清国元气之根本,原动力之潜在地”的省份,他的如意算盘是应及早介入,“将我之势力移植此内地,努力结交其绅士大夫,以收揽人心,待他年时局有变,使其乐而为我所用”。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企图。
他早就设计好了进入湖南的“进攻路线图”:接触调和新旧党,先从旧党突破,将其纳为“囊中之物”,而要达此目标,必须首先拿下保守派领袖王先谦,一旦成功,控制新党“决非至难”。
他为何要将王先谦作为首选目标呢?
一是新党那些人与其“默契已久”,不要太费口舌心力;
二是湖南新政角逐中,新党“四散灭裂,才开之春花被一阵狂风卷进去”,保守排外势力最终获胜,让宗方小太郎见识到了“执保守党之牛耳”的王先谦的巨大能量。不把这个巨大的障碍拿下,日本人就难以进入湖南。
擒贼先擒王。时在武汉的宗方小太郎决定以东亚同文会总办的身份探访问湖南。
其时长沙还没有开埠成为通商口岸。
怎么办?宗方小太郎求助于与其过从甚密的著名报人汪康年,再通过曾在湖南时务学堂任职的汪颂年,利用他和湖南巡抚陈宝箴之子陈三立的关系,取得了前往湖南的许可。
1899年12月2日夜,宗方小太郎从汉口登轮赴湖南,15日抵长沙,受到寓居长沙碧湘街的维新要人文廷式的款待。次日溯湘江前往湘潭,在此逗留窥探5天,再返长沙,马上修书王先谦请求会见。
信写得很小心,说自己是为“力图中东两国联络”而来,此行来湘“实有为东方时局所求于阁下”。宗方小太郎说,西方列强“环境而居,鹰瞵鹗视,要挟多端,祸心不测”,是全亚洲的危机。
怎么解这个危局呢?宗方小太郎说,转祸为福,是中日两国仁人志士之责。两国有“唇齿辅车之情,同文同种之谊”,只有“及早释嫌猜,去畛域”,“通力合作,制大势之机先”,将来才可得到保全。
为什么非要会见王先谦不可呢?信里也不忘恭维一番,称王先谦系“三湘重望,省之内外,事无大小,一呼可办”。
既然是带着满满“善意”而来,信中又很谦抑,看来是非见不可了。
然而,直到次日晚上8点,宗方小太郎在文家吃完晚饭归船之后,他才收到王先谦的回信。王先表示自己认同宗方小太郎的“不易之至言”,认为日本的积富成强之道,“我中土所急宜步趋而效”。
信的最后,王先谦表示“高轩之过,敬以疾辞,愿为神交,附于海外文字契好之末”。什么意思?一个“神交”和“文字契好”,明明就是不想见面的意思,今后只愿意作笔友,是为神交。
王先谦就这样拒绝了日本大间谍宗方小太郎的见面要求。想必宗方是非常失望和恼火的。可是他又不好勉强。
毕竟王的理由,似也符合人之常情,一是说自己年过六旬精力衷微,疾病缠绵,“杜门却轨,虽亲知不相过从”。言下之意,亲朋知友我都好多年没有往来了,又怎么可能见你这个意图不明的日本人呢?
二是说自己“生平耽嗜文艺”,因病归里14年来,“犹思有所述作”,而眼下自己一本有关日本的书因资料不全,还未写完。言下之意,邦交之类的大事,我不想参预了,我们作个笔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宗方小太郎只好于26日离长回汉。他见到王先谦的企图受挫,但是他在湖南呆了足足24天,通过交谈、实地踏勘、购换书籍等手段,应该刺探收集到了不少情报。
最后,诸君也许还是会问,文廷式、皮锡瑞、蒋恭锴等在长沙的名流纷纷以见宗方为荣,为什么王先谦却拒而不见呢?真正的原因也许是,刚刚取胜维新派的王先谦,不想授维新派攻击他的口实。
甲午战败犹在隐隐作痛,情感上过不去,也可能是王先谦拒见宗方小太郎的原因之一。所谓“虽亲知不相过从”,不想参预政事云云,不过就是不想见面的一个托辞,不足为凭。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