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辛年和童瞳一起到郊外去捕捉皮虫,(他们所住的新邨離開農村只有一公里路。)辛年聽母親講母雞吃了蟲子,才會多下蛋。所以就計劃這次「長徵」。為此辛年和童瞳找了兩根細竹桿、在竹桿的頭上用鞋底線绑了一把削鉛筆的小刀、另一根竹竿頭上則粘上月麵筋做的膠團,帶上水壺、餅、脖子上圍上毛巾,帽子、棉紗手套,印有為人民服務毛主席手書字樣的軍包「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那一天正好是童瞳的母親出差、一個難得的機會。
很多年以後辛年和童瞳回憶當時的情形倆人依然親臨奇境。那天午後陽光非常強烈,他們沿着田埂走着,周围是一大块一大块的麥田,田裡麥子长得很高,快到他们胸口了。麥穗是金黄色的,在燦爛的陽光下,陣風吹過麥浪猶如金色的波濤一波蓋過一波、一直傳送極目的遠方。在湛藍的沒有一絲白雲天空襯托下,美艷超強對比、讓人不猶地想到梵髙畫的農田、強藍橙對比,和扭動的強力筆觸。
三十年後、已經成為副院長、系主任的他們、空前一致地主張到此地寫生。
遠處在幾塊稻田的後面,他們看見有一條很長的黑色籬笆,籬笆後面被密集的樹叢、樹枝簇擁著,辛年思忖這種落葉的枯枝敗柳上皮蟲最多了。於是就慫恿童瞳往籬笆帶走。他們抬頭就看見籬笆裡面是高聳入雲的天線。高大的黑色支架上是各種形狀不同的網線,密密麻麻縱橫交錯。(今天他們一定意識到這是一個軍用雷達站)
到了籬笆跟前,辛年和童瞳立刻驚喜看到枯枝敗柳上掛滿了皮蟲,使他們喜出望外,倆人高興的大叫起來,辛年和童瞳仔細他趴在籬笆上,朝裡面張望看見遠處有幾只狗趴在地上,不由的擔心起來。辛年給他壯膽,狗離得那麼遠,就是看見它們跑過來再逃,也來得及。辛年的這個判斷最終釀成災難性的後果。
辛年怂恿童瞳說:家裡的老母雞吃了皮蟲、就能多下蛋、到時一定偷幾個給他吃。不過倆人現在回憶起來、當時也私忖過:這麼多皮蟲怎麼沒有人來捉呵?只是高興頭上,腦中的意識一閃、就掠過了,只顧捉皮虫、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俩人爬山了篱笆,辛年在上童瞳之下,肆无忌惮地掠夺皮虫,一面还狂叫着,童瞳还不停地摇晃篱笆。他们拿出各自軍用書包、把树枝上的皮虫一个接着一个扯下来,不一會兒功夫,就有半包多了。
正当他们兴高采烈地狂喜时,就听童瞳用哭丧颤抖的声音、极度惊恐地叫了起来:妈呀,妈妈呀!辛年这才听到狼狗的呜呜聲。這種低沉恐怖地威胁声,是狼狗發起攻擊的前奏,辛年和童瞳弄不清楚有棕黃棕黑毛皮的狼狗、是什麼衝到籬笆下、那麼遠的路沒有任何預兆、簡直就是飛越。
他们两个人都被吓坏了。两只軍犬一面呼嚕着、一面在篱笆前横向来回地跑着,寻找能够突破篱笆的洞口。两个人这时灵魂早已出鞘,随身携带的器具全都丢的一干二净,只顾没命狂跑。
开始是沿着田埂跑,後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齐胸的稻田里跑,他们把可能用上的、有生以来最大的、吃奶气力几乎用尽了。现在辛年和童瞳回想起来:才会深切的体会到、所谓生命的极限。
当他们跑了一段时间,看看背后軍犬并没有追上来,还来不及庆幸,狼狗已经找到洞口,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击二人:一条纯棕色的追辛年、一条黑棕相间的追童瞳、俩人均发出非人类的惨叫声,狼狗狂吠着试图在他她奔跑中,小腿提起放下时闪电般咬上一口,幸运的是追赶辛年的狼狗缺乏经验,也可能是稻田里高低不平,打乱节奏的均衡,以至于在狼狗试图咬上一口时,辛年小腿该放下时,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提起了,结果不偏不倚正好重重踢在狼狗的下颚,使它的嘴有一段时间不能合拢,发出呜、呜的哀嚎声,接着它便放弃了追赶。
得到喘息辛年几乎是本能的转过身来,看见另一条狼狗正张大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童瞳右大腿靠近臀部处,童瞳因为疼痛更因为极度的恐惧,啊!啊!啊!的极度嚎叫,说时迟那时快,(辛年事后才知人有肾上腺,在极度的状态下,会爆发出驚人的能量)他从地上捡起一块与石头同等坚硬的土块,狠命的朝那条狼狗砸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条倒霉的狼狗的左眼上,于是轮到狼狗惨叫了,而且立刻转身逃走了。这时他看到童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色是临死一般苍白,外层裤子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破洞,当辛年搀扶他,走到就近的田埂上,帮他脱下裤子,结果看到大腿上有两排紫红鲜红深浅不一的牙印,幸好前两天童瞳感冒,他的母亲逼着他穿了一条很厚的部队的卫生裤,否则可就真惨了。
即便如此,辛年没有告诉童瞳他从医书上看到狂犬病最长的潜伏期——有记录的是二十几年。而且最恐怖的是:一但发病100%死亡。以至在回家的路上,辛年三番五次的要童瞳脱裤子,检查是否出血。旁边的路人告诉他这是部队里的狗,如果被狗咬的话,部队的卫生院会给你注射狂犬疫苗,可是童瞳已经吓傻了,坚决不去,辛年想想皮破了但没出血,也唯恐那狗被砸得不轻,部队怪罪下来怕担当不起。因此也就没怎么坚持。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瞒过孟英的母親?雖說還有三天,可辛年三天兩頭的去看童瞳,他用棉花棒沾紫藥水點在,童曈破皮的傷口上,已用熱毛巾敷着,兩天後外表不注意就看不出了,雖然按按還有點痛。
眼下辛年最關心的還是如何報復!他看了許多書,最後總結出三條毒辣手段,其一是準備兩尺左右的結實圓棍練習左右來回橫掃,狗前肢關莭羸弱,即使掃到前腿骨以辛年的臂力足以打至骨折;其二一但被咬住大腿或前臂,第一時間肘或拳全力重擊鼻梁和眉心處;最後只要是有狗肉一定吃,且就酒喝血、哪怕舔一下⋯⋯(現在他又發明了新的手段,就是用焊接的長管氣罐槍散火噴射、雙管均噴出一尺長橙紅色火舌,足以嚇阻一般野獸。)
他的這種瘋狂,猶如特里奧茲戰役中德軍用萬條狼犬,活活把南斯拉夫鐵托游擊隊幾千名傷員、身上的肉一塊塊血淋淋的撕下,絕望的游擊隊員驚恐萬狀的、惨绝人寰的嚎叫,張大嘴試圖用牙齒去咬狼犬⋯⋯
不過,因為父親隔離審查、辛年很快就會在膠東農邨老家、去實證他的手段的效果。
从今天的观点来看,如果不是一个漂亮女生的出现,也許根本动摇了两人铁哥们的“牢不可破”友谊。直到現在辛年依然弄不明白的是:难道考驗男人的友誼、是否牢不可破,終極手段只能是美女嗎?怪不得博爾赫斯在小說《一個女人》中對一直游離於兩兄弟之間,試圖考驗兄弟之間感情的牢固、兩兄弟最終選擇是把她給殺了!顯然如果她活著、說不定誰就被誰殺了,終究無法對抗,便使出了這麼個「下三爛」手段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