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因病住院了。记忆中的父亲是钢铁做的,不会累倒,不会生病,不会有侠骨柔情。现在回到老家,逢人就能听到说“你父亲做事太发狠了,他一辈子做了别人两辈子的事,跪地割草的画面印象太深了!”左邻右舍夸赞父亲,并非出于恭维或其他目的,而是实话实说。父亲做事发狠是出了名的,他从不吝啬力气,队上出工如此,别人出三分力,留七分用于在自留地干活,他出十分力,一分不留。那些最脏最累的活都是他在干,比方说挑担子,犁田踩打谷机,搬石头修梯田等,有时母亲说他太傻了,他便说“我是队长,不带头发狠做,其他社员岂肯出工出力?” 因家乡是典型的丘陵地带,地无三尺平,总是沟沟洼洼,坡坡坎坎,父亲带领社员修梯田,炸石头开荒山,向石头荒山荒地要良田。抬石头便是最费体力的活了,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经过几年没日没夜的干,几十亩梯田便开垦出来了,要在满是石头的山坡上修梯田多么不容易!但父辈们硬是凭着双手建成了。看着稻花飘香,层层叠叠的梯田,父亲特别自豪,总是说“与天斗,与地斗,真是其乐无穷!”左邻右舍砌屋或要请搬工,最喜欢请父亲了,因为他不会偷奸耍滑,只会埋头苦干,把别人家的事当成自家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今有个叫“秀晚”的老奶奶见到我就说“你父亲啊,给我家做事是“尽忠报国”,那年我家砌屋多亏了他,他做事一个顶三!”
你如果没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但只要看我父亲你就知道了。比方说他手掌上的老茧起码有一寸厚,好像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钢铁做的。他的手板脚板,因在冬天做事太多,被冷冽的北风刮得开“砖差”,每到晚上他就用“灯筝”草蘸桐油点燃后在开缝隙的脚板手板上烧,像电焊工作业一样,经常烧得“嗞嗞”地响,如同糍粑放在油锅里煎,常烧得他龇牙咧嘴,疼痛难忍,也常烧得站在旁边的我立马转过身去不忍直视目睹。说也奇怪,本是凡身肉胎的父亲尽管经常如此操作,那脚板手板却毫发未伤,那裂缝反而弥合了,实在让人不可思议。更奇的是用开水洗脚。以前没注意,这次父亲病了,我用滚烫的开水给他洗脚,他特意嘱咐我不准放冷水,就用开水烫,我将信将疑,便问“不会把脚烫了吧?”得到他肯定的点头之后我才开始洗。在我的思维和经验里,用接近100度的水烫脚洗脚,那皮肤肯定烫脱了,焉能无事?但事实是让人大开眼界,他居然若无其事,你随便用毛巾浸热开水给他洗,仿佛不是肉体而是金刚不坏之身,叫人啧啧称奇,瞠目结舌。
以前看到老师给小学生布置一道家庭作业:给父母亲洗脚一次,觉得比较新奇,事后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觉得这作业布置得好。“羊羔跪乳,乌鸦反哺”,思维远不及人类的动物尚且如此,叫人情何以堪啊?!但在2017年4月20日之前,我从未给父母亲洗过一次脚,反倒是自我离家到长沙读书开始,每次回来总把我当贵客相待,给我倒洗脚水和洗脸水,直到现在;每次回家,母亲远远的看见我便拄着双拐,背快驼到地上也来迎接我,“华荣崽呀!你回来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反躬自问,我给父母带来什么?好像什么也未回报。但父母亲从未抱怨过,总是怜惜子女的艰难。这次终于逮到机会给生病的父亲洗了一次脚,算是回报养育之恩了。“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