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社会法律制度的构建，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是直接相关的，不是间接地支持和保护，法律保护经济发展的说法是在上个世纪初，我们要倒向西方经济体制时，不得不对“法律是专政工具” 提出抗衡的一种表述。但是之后因为所有制法律制度的讨论限制，法律之于经济发展的作用并没有环境再继续的深入讨论。但是开端于2009年的页岩气能源革命，使我们不能不再次审视这个深层次的问题。2012年3月，我在中投协“工人之家”的会议上，第一次公开提出了页岩气将会对全球能源体系发生颠覆性影响时，中国的能源企业还在全球大肆收购石油资产。现在，有经济学家提出，为什么中国的大公司和经济学家总是对经济转折如此不敏感甚至错误判断？这可能与其理解的法律制度有关。法律制度不仅仅是权力的运用，法律制度是秩序的构建，其所有权制度可以构建经济发展环境，这个被构建的环境可以推进经济发展与技术创新，也可以抑制这一切。

美国页岩气的能源技术革命，恰恰表明了法律对经济发展与技术创新的支持。

页岩气就是在地下存在一个由页岩构成的地质层，里面富含大量的天然气。页岩气开采技术就是可以将页岩气采集出来的工业技术。但是，因为页岩气地质结构特殊，开采难度很大，一直无人问津。所谓页岩气革命，就是通过一系列的方法，把页岩里的天然气，大规模的、工业化地开采出来。

页岩气开采的技术革命，最先发生在美国。但奇怪的是，在这方面，页岩气的天时地利等自然条件美国并不是最好的。资源蓄积量上，目前勘探结果中，中国页岩气储量是世界第一，其后是阿根廷和阿尔及利亚，美国只能算第四。从看开采难度看，波兰坐拥全欧洲最丰富的页岩气，但地质结构的开采难度比较大。

美国的地质一样并不具有特殊的技术优势。

页岩气革命爆发的主要地点之一是紧挨着墨西哥的德克萨斯州，地质结构完全一样，可是墨西哥却在页岩气开采技术方面默默无闻。我们很难从自然或地质条件方面解释美国发生了页岩气的能源革命。

而凯恩斯主义者或中国学者基本将其把它归功于美国“政府”的重视。的确，美国政府很重视能源，老布什政府和克林顿政府倾向于传统的大型资本密集性能源企业。小布什政府时代，美国因为天然气供应不足，把重点放在了建设天然气的进口设施上。后来的奥巴马政府盯住的是可再生资源。在页岩气技术高速发展的几十年内，页岩气实际并没有进入美国高层决策者的视野，政府的资金投入在美国能源研发的总经费比重还不到百分之0.1。

页岩气革命，美国政府再不要脸，也不敢说与他们的工作有关系。

页岩气的资源禀赋、政府政策、资金支持都不是页岩气革命发生在美国的动因，而美国的法律环境，才是页岩气技术革命发生在美国的最根本的原因，一个关于所有权的法律规定，极大地刺激着页岩气技术创新的资本投资与开采技术实验。具体的法律规定就是在美国油气法律中实施的所有权的“捕获规则”。主要是，在你的地里打出来的石油和天然气，那它就归你。不管这块地是你买的租的，也不管油是不是从旁边地下流过来的，只要是你捕获的，他就是你的。这个就是经济立法当中的“正义性”成本归属原则的实施。

为什么说这条法律具有经济成本的正义性呢？

比如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就是因为伊拉克脚下的油流到了科威特那边，而后者的地质结构又特别便于开采。眼看着自己国家地下的油被导流到别人兜里，而科威特又拒绝与伊拉克分成，萨达姆气不过，下令把科威特合并。而按照美国的“捕获规则”，科威特就没有问题，如果萨达姆实在生气，那就与科威特开展技术竞赛，更多更快的把自己脚下的石油打出来，这样成本的正义性问题就解决了。美国的页岩气散户，也就是那些从事能源开采的小企业或者个人，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谁先把页岩气打出来，谁就是赢家。在这个“先到先得”原则的激励下，个人投资者开始了争先恐后的开采。高峰时期，美国的页岩气公司多达6-7万家。页岩气是储存在地下的页岩层，被锁在页岩的空隙里，彼此隔绝，它不像石油打出一个洞，周围的油就会涌过来，页岩气不能流动，只能沿着水平方向，在地下的页岩层横向钻探，把页岩一点点打裂，释放出页岩气。触达的范围越大，获得的气体就越多。这样，法律环境的意义就很具体的出现了，就看出捕获规则的重要了。按照捕获规则，大家都抢着研究新技术，因为一旦落后，非但拿不着别人地下的能源，连自己脚下的也会被抢走。捕获规则的法律环境，把页岩气的开采，变成了一场全社会参与的能源革命的大运动。

大力开采页岩气以后，2011年美国能源价格猛跌，天然气的使用量大增，要知道，燃煤发电厂一哄而上改造锅炉，放弃了烧煤，煤炭发电从60%的能源占比，一下子下降到了不足30%，美国的煤炭出口2011年后，开始压向欧洲。而这时的中国经济学家们的视野其实与每天在期货上投机的散户一样，他们断言能源价格只会上涨不会下降。在山西本来已经普遍民营化的煤炭行业开始以安全的名义被政府收回了股权，而就在政府收回股权后，煤炭价格的大幅下跌来了，经营现金流开始无法支持债务收购的成本，国企的负债表危机开始大范围出现。

天然气是一种比煤炭、石油都更清洁，碳排放更少的一种能源。这就导致，页岩气革命以后，不那么重视环保的美国，整体碳排放在2013年反而出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下降，而且是东京议定书后的首次降幅超过10%。

所以，与其说页岩气革命是一场技术革命，不如说是一场由所有制法律制度构建的必然发生的变革。或者说，是制度变革促成的，一场全民参与的技术创新。

当希伯来人将他们与上帝的约法作为犹太宪法实施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明白无误地宣告了宪法是所有权的基本规范。而以神职人员装束出现在法庭的时候，其法律的职责，是“天职”的履行。法官裁判是“约定”的仲裁，检察官是依照“约定”提起的违反约定的指控，律师是对没有违反“约定”的天职辩解。宪法的所有权边际，构建了经济发展与社会创新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