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多葛哲学是古罗马最流行、最成功的思想流派,其生活的艺术能让我们减少焦虑,释怀过去,能让我们更好地对付羞辱、悲伤、衰老,坦然地面对声名与财富的诱惑,还能彻底治愈折磨现代人的心理慢性病症——对生活无休无止的不满足感,让我们的内心归于从容和安宁。
苏格拉底的学生安提西尼创立了犬儒派哲学,这种哲学主张禁欲主义的生活方式。苏格拉底的另一个学生亚里斯提卜创立了昔勒尼学派,这个学派主张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在这些极端学派之间,我们发现还有其他许多学派,如伊壁鸠鲁学派、怀疑主义学派等等;而其中最令我们感兴趣的是由季蒂昂的芝诺创立的斯多葛学派。
根据伊壁鸠鲁的说法,“如果一个哲学家不能医治人类的苦难,‘徒劳’就是他的名号。因为就像药物不能驱逐身体的疾病就没有价值一样,哲学不能驱逐头脑的疾病就没有价值。”
虽然斯多葛主义是一种哲学,它其实也有重要的心理学成分。斯多葛主义者意识到,深受消极情感(生气、焦虑、恐惧、痛苦、嫉妒等等)之害的生活不会成为良好的生活。所以他们成了人们大脑运行的敏锐观察者,结果其中有一些人还变成了古代世界中最有洞察力的心理学家。他们持续挖掘避免消极情感萌芽的技能以及在避免不成时消灭这些消极情感的技能。
根据塞涅卡的说法,斯多葛主义者要寻求发现的,“就是大脑如何才能始终持续在安稳、良好的进程中,能对自己宽和,能够乐观地看待眼下的状态。”他还断言,践行斯多葛主义原则的人,“不管他是否有这个意愿,肯定会有持续的快乐以及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伴他左右:因为他能够从自身挖掘出快乐,而且这快乐是其他快乐所无法超越的。”斯多葛主义哲学家墨索尼亚斯·鲁弗斯(Musonius Rufus)也有类似的言论,他说:如果我们依照斯多葛主义的准则来生活,“一种欢快的性情和一种坚实的欢乐”就会自动跟随而来。
苏格拉底死后,他的许多追随者不仅继续从事哲学活动,而且还吸引了很多他们自己的追随者。他最有名的学生柏拉图(Plato),创立了他自己的哲学学校,称为“柏拉图的学园”,亚里斯提卜(Aristippus)创立了昔勒尼学派,尤克里德斯(Euclides)创立了麦加拉学派,菲多(Phaedo)创立了伊黎安学派,安提西尼(Antisthenes)创立了犬儒学派。苏格拉底生前仅为涓涓细流的哲学活动在他死后却成了名副其实的汤汤大河。
因为强调“安宁”在哲学中的地位,斯多葛学派不仅使其哲学更加吸引古罗马人,而且——我认为——还使它更加吸引当代的人们。毕竟,要让当代的个体对自己更富德行(就这个词的古典意义而言)产生兴趣,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我们也许对更有德行应该有兴趣,但无情的事实是,大多数人并没有兴趣。)所以,如果你告诉某人,你拥有某种古人获取德行的窍门并愿意同他分享,那么,你可能遇到的回应就是他的呵欠。但是如果你告诉他你拥有古人获取安宁的方法并愿意同他分享,那么,他的耳朵就有可能会竖起来;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是不需要去说服人们相信安宁的价值的。事实上,如果问起来,他可能会喋喋不休地抱怨他的生活被妨碍安宁的消极情感所损害。
践行斯多葛主义原则的人,“无论是否愿意,他都一定能够得到恒久不变的欢悦和一种深邃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快乐,因为他是从自己的智慧中找到快乐的,他也不可能渴望得到比他内心深处的愉悦更大的愉悦”。而且,和这样的愉悦相比较,肉体的快乐是“不重要、微小和转瞬即逝的”。他们就能够体验目标明确、富有尊严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们就能够获得安宁。
马可就认为,拥有良好生活的关键,是珍视真正有价值的事物和对缺乏价值的事物漠不关心。他补充说,因为我们有能力识别事物的价值,所以我们就有能力过良好的生活。更概括地说,马可认为,通过正确地构建我们的意见——也就是正确地识别事物的价值——我们可以避免许多苦难、悲伤和焦虑,因此就能获得斯多葛主义者所追求的安宁。
斯多葛主义者主张宿命论时,我认为他们主张的是宿命论某一限定的形式。更准确地说,他们是在忠告我们针对过去持宿命论的观点;他们要我们牢记在心,过去是不能改变的。因此,斯多葛主义者不会劝告一个生病孩子的母亲宿命地对待孩子的未来;她应该好好护理孩子以使其恢复健康(即便命运女神已经决定了这个孩子的死活)。但是如果孩子死了,他们就会劝告这个母亲将已经发生的事情视为命定。只有在孩子死了之后才去经历悲伤,这是唯一的自然之道。即便对于一个斯多葛主义者也是如此。反复咀嚼孩子的离去,就是浪费时间和情感;因为过去是不能被改变的。沉溺于这件事情最终只会给这个母亲带来不必要的悲伤。斯多葛主义者说到我们不应该沉溺过去,意思并不是说永远都不要去想它。我们有时候应该思考过去,以便吸取教训,帮助我们努力构建未来。
追求快乐确实就像追逐一只野兽一样:当野兽被追上时,它会转过身来扑向我们,并且把我们撕成碎片。——塞涅卡
首先,实施自寻不适的行为——例如,在能够获得温饱的时候选择饥饿和寒冷——能使自己变得更坚韧,以便抵御将来有可能降临的厄运。如果我们知道的全部都是舒适,那么我们被迫经历痛苦或不舒适的时候,就可能受伤,而我们有朝一日经历痛苦或不舒适是完全有可能的。换句话说,自寻不适可以被想成一种疫苗:现在将自己暴露给少量弱化的病毒,我们就在自己体内创造了一种免疫力;这种免疫力将来就能保护我们免遭病害的侵袭。或者,自寻不适也可以被想成是一种保险费,一旦支付之后,就能使我们有资格享受好处:如果将来我们成为某个不幸事件的牺牲品,那时我们所经历的不适,就要比我们不交保险费的情况下少得多。
实施自寻不适行为的第三个好处,就是它能帮助我们享受我们已经拥有的东西。尤其是靠有意识地给自己制造不适的方法,我们可以更好地享受我们所经历的舒适。
塞涅卡在训诫别人时太具有侵略性;结果,训诫不仅没有让人改正错误,反而只是惹恼了对方。他对自己的忠告是:在预想要不要批评某人时,不仅仅应该考虑批评是否有价值,而且还要考虑这个人是否能够承受批评。他补充说,一个人越糟糕,他越没有可能接受建设性的批评。
爱比克泰德将塞涅卡睡前沉思的忠告又往前发展了一步:他建议,处理日常事务时,我们应该同时扮演参与者和旁观者这两个角色。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在自己的内心创造一个斯多葛主义的观察者,来监视我们,对我们践行斯多葛主义的努力做出评价。以类似的思路,马可也建议我们检验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弄清我们做事情的动机;并且无论我们试图完成的事是什么,考虑它的价值。我们应该持续不断地问自己,我们是由自己的理性主宰,还是由别的什么东西主宰。当确定不是由理性主宰自己时,我们应该问一问,是什么东西在主宰我们。是一个孩子的灵魂吗?一个暴君?一头沉默无言的牛?还是一只野兽?同样,我们也应该成为别人行动的细心观察者。毕竟,我们可以从他们的错误和成功中学到东西。
爱比克泰德提到的其他进步的标志如下:我们将不再批评、指责和褒奖别人;我们将不再吹嘘自己以及自己知道得很多;当我们的欲望被阻挠时,我们将责备自己而不是外部条件。因为一定程度掌控了自己的欲望,我们会发现,我们现在的欲望比以前要少;正像爱比克泰德所说的那样,我们会发现,自己“对于任何事物的冲动都减少了”。非常有意义的是,如果作为一个斯多葛主义者取得了进步,我们就不会把自己当做一个所有的欲望都必须得到满足的朋友,而是会把自己当做“一个伺机而动的敌人”
选自《像哲学家一样生活:斯多葛哲学的生活艺术》(威廉·B.欧文)